“哈屯?”
高拱笑道,“莫非俺答还是个惧内之人不成?”
苏福道:“高阁部有所不知,如今的大哈屯便是前任蒙古大汗的妻子,俺答是依旧俗娶了她才能得到大汗封号的,所以她若执意为之,俺答亦不能违逆。”
高拱便道:“照苏老丈说来,我们大可按王鉴川的上策行之?”
苏福道:“若能用把汉那吉将赵全等人换来,将来俺答便休想再在宣大随意出入,自然是有百利无一害。只是赵全那些人在俺答身边势力不小,若不是许俺答有贡市之望,俺答怕是不容易松口。”
张居正皱眉道:“俺答历年攻伐,都打着求互市的旗号,如今这样便宜许了他,总觉得他并不会如何放在心上。“苏福道:“若是早几年未必可行,今岁漠北又是荒年,攻蓟门、宣大两处皆失利无获,这个冬天他们日子极是难过。计策再好,也要用实力说话,若是边市开了,有那没眼色的来侵扰,我大明官军逐之,教他们晓得利害,这互市方能成为挟制鞑靼的利器。倘若俺答还是照前几年那般随意出入边墙劫掠过冬,这计策便无半点用处。”
高拱击掌道:“说得好,苏老丈这番话,当真深得我心!朝中多少昏耽无能之辈,成天就会拿着旧例、祖制说话,此时一彼一此,往日之例何尝能用在今日!”
张居正道:“上回听肃卿说到成祖年间旧事,我翻找旧档,得出成祖皇帝册封归顺蒙酋忠顺王、忠义王的诏书存底,若是再有人说到祖制之时,不妨取出示之。”
高拱哈哈大笑道:“叔大之言极妙!我们就这请皇上临朝,再议此事!”
高拱命刘守有将苏福带去锦衣卫用心保护,自己和张居正斟酌着兴冲冲写好奏章命人递去司礼监,司礼监的管事一脸愁苦地收下道:“陈掌印和冯秉笔都不在,这奏折小人权且收下,待掌印回来了再行呈递。”
消息报回给内阁,高拱不由诧异,回头对张居正道:“不知内庭出了什么事?怎么他二人都不在司礼监?”
张居正心中略约有数,然而故作深思道:“前日李芳忽然去职,大概当真是发生了什么事吧?”
因为刚出了西苑的事,皇帝这几日有些心虚,不太敢再往外面乱跑,但枯坐又是无聊,只好唤了张诚过来给他弹琴唱几支曲子解闷,又派人去唤贵妃和太子过来陪他用膳。张诚刚将一出《玉簪记》唱了小半折,忽然李贵妃身边的贴身侍女元姑过来问安。隆庆皇帝召来一问,元姑禀道:“皇后抱恙,贵妃娘娘和太子今日都在坤宁宫侍奉呢。”
隆庆皇帝和皇后之间夫妻情份淡淡,但听说贵妃和太子都去了,忽然生出些愧疚来,便也决定前去打个照面,问候两声。他带了张诚和张鲸等几个近侍,往坤宁宫去。皇后笃信佛法,在坤宁宫内寝外布置了一个佛堂,常日无事便在那里念经颂佛。皇帝跟着宫女往内面走的时候,听到佛堂里依稀有人念颂,却不是皇后的声音,听起来还颇为清脆悦耳。他好奇地往内面探了一眼,劈面见到了一个面目姣好的素衣女尼,却是尚太妃,吓得差点没掉头就跑。他吩咐了冯保去处置尚太妃的事,心中便以为尚太妃已经死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竟然出现在这里。他慌慌张张对带路的宫女道:“朕……朕忽然想起一件紧要公事没办,过两日再来探看皇后。”
就在他正要撒腿往外走的时候,却见太子不知从何处蹦了出来,一把拉住皇帝的袖子道:“父皇,您可来了,皇后娘娘可伤心了,一直在问您呢。”
冯保跟在太子身后,皇帝看着他满心气恼,瞪着他心想:“让你办的差呢,到底是怎么办的?”
冯保佯装没看到这眼神,拱手行礼道:“皇上,两位娘娘在内面相请。”
隆庆皇帝一脸尴尬,欲将袖子从太子手中抽走,但太子拉着皇帝就往内寝跑去,隆庆皇帝一时扯脱不得,便被拉到了皇后榻前。皇后确实是一幅伤心欲绝的模样,眼睛红肿,满面泪痕,李贵妃端着药碗陪在他身边。见皇帝到来,宫女内侍们跪了一地,李贵妃放下药碗,下蹲道万福。皇后作势要勉力从床上爬起来,皇帝忙道:“皇后即是不适,便不要多礼了,否则朕来看你反倒教你受累。”
皇后一听,眼泪又泉涌而出:“臣妾未能妥当料理宫中事务,又不能襄助皇上修养德行,臣妾不如这会死了,倒还落个干净!”
皇帝听着冷汗涔涔而下,强笑道:“皇后素来贤明,何出、何出此言?”
太子虽然年幼,此时也听出些不对来,茫然无措地往冯保身边靠了靠。冯保躬身道:“奴婢带太子出去歇息一会?”
“冯保不许出去!”
皇帝气冲冲地道,“换个人带太子。”
冯保垂手肃立:“是。”
元姑过来要牵太子出去,太子敏感地发现了什么,抱紧了冯保的腿不放。张诚蹲下身柔声劝道:“冯公公要留下侍奉皇上,太子随奴婢出去,奴婢给太子说故事好不好?”
太子有几分动心,但依然愀然不乐:“为什么不是你留下?你是父皇身边的人,伴伴是侍奉我的。”
张诚微笑道:“太子的伴伴比奴婢能干,太子有孝心,所以留下伴伴侍奉皇上。”
太子一时也说不出来他这话哪里不对,只好依依不舍地松了手,被张诚牵了出去。太子出去后,皇后继续哭了几声,方有气无力道:“我这会气息不济,有劳贵妃帮我跟皇上说说。”
李贵妃应了一声,转而肃容面向皇帝道:“皇上可见着外间佛堂的尚太妃了?”
皇帝本就心虚,被她一问,情不自禁低下头去:“见,见着了。”
“本宫听说陈洪对她不敬,竟敢指使她做女官之事,皇上可知情?”
皇帝一听,松了口气,若是被人质问他染指父妾,他脸上委实持不住,但只是质问陈洪,那便不关他什么事了。他连声道:“朕哪里知道这个,朕这就将陈洪唤来问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