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秀家离间德川家康与小笠原秀贞之间的父子情一样的是,秀家顺便还离间了德川家康与他家臣之间的关系。 试问一个年轻力盛的当权者,又有几个人可以容忍自己的儿子和下属勾搭在一起的呢? 古代君王最难处理的不是外部问题,恰恰就是继承人和自己的权利矛盾,更别说秀贞在德川家康看来都不算是自己的继承人了。 秀家确实摆了秀贞一道,如果是在前世,秀家或许会非常内疚。可这是战国乱世,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时代,是政治斗争你死我活的时代,秀家没有丝毫的怜悯,即便用计离间父子俩都不会有丝毫的羞愧。 德川家康被秀家提供的信息气的血压飙升,但是毕竟是战国老政治家了,仅仅用了比刚刚更久的复原时间,家康就又在他的脸上挂上他那职业性的假笑。 “啊啊啊~关白殿下真是关心微臣啊,这是我这段时间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德川家康用他那阴阳怪气的语气向秀家说的“有了关白殿下的关注,北条那边应该也能暂时压住了吧。我当真是忍不住想要回到骏河去,看看于义丸的成果了呢!”
秀家从家康的话语中已经听出,他对自己那个从没有上过心的孩子,突然窜到自己身上,对着自己的领国和家臣挥之呵去已经非常愤怒。 家康已经恨不得现在马上回去,把这只跳到自己头上的野猴子从王座上扯下来,但是秀家依然给他继续加料道“我想也是,哪有父亲会不乐于能见到孩子的成长的呢,您说是吧,中纳言殿。”
德川家康瞪了一眼秀家,望向秀家脸上那人畜无害的笑容,恨不得撕了他的嘴。 “不过德川殿下还要等些时日,在返回骏河前是不是要先去大坂一趟啊?关白殿下可是非常关心殿下的呢。”
秀家没有理会家康的历眼,笑咪咪的问道。 “大坂吗?”
家康听闻一愣,但是仔细想了想确实是这么回事,现在的他已经是秀吉的家臣,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确实要去大坂去和秀吉报个平安。“是要去一次,我刚刚出城就是为了前去大坂,向关白殿下当面请安啊。”
“我信你个鬼”秀家心中忍不住吐槽道。 “中纳言要返回大坂的话不若稍待片刻。现如今美浓因为灾情,村子的百姓流离失所,甚至有人做起了打家劫舍的活计,殿下这几十号人回去恐怕不太安全,不如于我一同前行如何?”
秀家想要继续拖延德川家康,于是利用信息差将家康诓骗在自己身边,名义上是保护家康的安全,实际上就是将他禁锢在自己身边。 但是家康也很清楚秀家的用意,这要是答应下来,恐怕真就走不掉了啊,于是开口说道:“左中将不是负责在美浓处理灾民吗?还有机会与我一道前往大坂吗?如果殿下实在放心不下我的话,不如借我一些队伍如何?”
“中纳言误会了啊,如今飞驒川的堰塞湖水位已经开始下降,最多过个十几日就能安全,届时将积累的淤泥和树枝清除我等就能返回了。至于下游的受灾情况,自有关白殿下的奉行们负责啊。”
秀家见德川家康不上当,于是给出了一个期限,保证这个时间之后就和家康一起回去。 为了保证家康答应,秀家又向其施压道“殿下可是天下最重要的大名之一,经我的手而得还,却未由我送还大坂,此事传扬出去,众人都会觉得我丰臣氏待客不周啊。”
秀家和德川家康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现在秀家直接捅破了窗户纸,甭管家康有多么看秀家不爽,这个面子总还是要给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在羽柴殿下这边再转圜几日吧。”
—————————————————— 秀家本以为今日的谈话是自己棋胜一招,拖到半个月后,再用积水泄洪,下流水灾的借口拖延一下,来来回回一个月就有了。 谁承想等到第7日的时候,加茂城主织田信包就带着秀吉的书信前来。“羽柴中将,关白殿下命我来下麻生迎回德川中纳言。”
秀家接过书信展开,发现秀吉在书信上对自己进行责骂,言辞相当严厉,让自己将德川家康交给织田信包带回大坂。 随后,秀吉更是指责自己处理赈灾事务不利,将单纯的地震灾情,扩大为水灾,今年美浓的收成都会受到影响种种。 在信件的最后,秀吉要求自己则需要尽快处理美浓事务后,返回大坂应召。 秀家神色凝重的将信件合上,看向对面的织田信包,发现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嘲讽的笑容。“人人都夸赞羽柴中将文武双全,是天底下稍有的豪杰,现在看来在处理内政上面还是有些经验不足啊。”
织田信包撇了撇嘴巴,继续说道“殿下应该看过关白殿下的信件了吧?关白殿下要求您处理好美浓的事宜,主要就是在下的领地。”
说到这里,织田信包突然拔高了音量,向秀家责问道“左中将是在报复在下当初的不配合吗?居然放水淹了我的农田,今年领内百姓的吃食由殿下负责吗?”
秀家没有被他的责问刺激道,反而向其反问道“织田大人看过这份信件了?”
织田信包责问秀家问的正开心,突然就哑了火“怎么可能呢?这是关白殿下给您的书信,交给您时上面的封蜡还是完好的,这你也认证过的。”
“那您怎么知道书信中的内容的呢?”
秀家好奇的问道。 “内容?”
织田信包的神色有些尴尬的说道“我并不知道殿下书信的内容,不过关白殿下既然让我迎接中纳言殿下,自然是给我下了命令的,有一份专门给我的书信啊。”
“哦,原来是这样,书信中还刻意提到了,要我帮你处理加茂水淹一事是吗?”
秀家玩味的追问道。 “额....这个....” 秀家直接打断了他拙劣的表演,向他承诺道“好了我知道了,我本来就打算白川堰塞湖处理好之后就带着中纳言返回大坂的,既然关白殿下另有命令,就有劳织田大人将其送回去了。胜千代(穴山信忠),带织田大人去找德川殿下,顺便把德川殿下的文书和印玺带过去。”
“哈衣”蹲在秀家身后的穴山信忠起身,来到织田信包面前,将其引了出去。 待外人离开之后,秀家注意到另一名侍从真田信繁皱着眉头,似乎有所困惑,于是向其问道“你在想什么源次郎。”
被秀家点名的真田信繁回过神来回答道“我在想德川殿下被我方接受的事情,关白殿下是怎么知道呢,此事殿下不是下令严格保密吗?”
秀家挑了挑眉回答道“是我写书信告知关白的,这么大的事情,不告知关白殿下怎么行呢?不止是关白方面,骏府那边我也有通知。”
“啊~是这样嘛。”
真田信繁释然道。 秀家:“其实我更在乎的是,织田那家伙是怎么知道的这个事情。”
听到秀家的问话,真田信繁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难道不是他所说的,是关白殿下写信告知他的吗?关白殿下写给殿下的书信不是这么写的吗?”
“关白殿在手到我书信之后,曾经给我回国一封信,叫我全权处理此事。如果后来关白殿下改变了主意,大概率会从大坂派出一位近臣来讯,怎么可能交给一个外臣代传呢?”
秀家的解释让真田信繁从新陷入沉思。 按照秀家的猜想,德川被秀家押在下麻生的消息大概率就是织田信包传出去的,可是他怎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既然秘而不发,他难道不会觉得这是关白和自家大殿之间的隐秘事吗? 都是战国数十年的玩家了,难道不知道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千万不要惹上身的道理吗?这么做实在是太不明智了。 真田信繁毕竟年级还小(虽然比秀家大5岁),对于成年人的世界还不太了解,而秀家却把此事看得很通透。 如果是过去,给织田信包三个胆子他也不敢掺和此事,更别说当传话筒直接出言责问秀家了。今日所见织田信包态度之嚣张确实让秀家有些不太适应。 而之所以能让织田信包出现这么大转变的,自然是上头的示意。 其实从鹤松出生开始,秀家久已经察觉到一丝诡异的气息,丰臣家内部似乎出现了裂痕。 只是秀家没有想到,这才出生1个多月,近江派就已经开始蠢蠢欲动,想到向原有的旧势力浓尾派发起进攻。 虽然织田信包和织田长益都是尾张出身,但是他们毕竟是茶茶的亲舅舅,过去茶茶是没有身份的妾室,现如今为秀吉生了儿子,还是唯二的男丁,他们自然要牢牢抱紧这个大腿。 与之相对的就是秀家,虽然虎松被过继到了宁宁麾下,但是秀家始终都是虎松血缘及近的兄弟,即便秀家不想刻意的被卷入继承人争夺之中,天下所有的大名都会将他默认划入宁宁派中。 秀家很清楚仅仅是鹤松的出生,还不至于让近江派这么活跃,其背后很有可能是有秀吉的暗示。 秀吉也已经默认秀家属于宁宁派中,为了保持家中势力的稳定,这才以鹤松-茶茶为核心,刻意的扶持起一个新的派系分庭抗礼,这次的事情就是丰臣秀吉的一次试探。 别看这次事情来的突然,实际上是丰臣秀吉忍耐多时的结果,任谁都不愿意在自己卧榻之侧留下一个巨无霸存在,能够在几天之内动员超5万大军进攻大坂吧。 只不过过去他只有一个继承人,秀家作为他继承人最有利的后盾,他对秀家的依靠多于猜忌。现如今,鹤松的出生,让他多了一种选择,这才给了他有了想要试探秀家的想法。 是的,这仅仅是一种试探,试问鹤松刚刚出生,能不能听过幼儿期还是一个问题,他又怎么可能和秀家直接撕破脸呢? 这么一想,前几日的那封信件,未尝不是另一种试探,如果秀家愿意冒着天下大不韪杀了家康,选择做一个孤臣,秀吉没准会对秀家暂时放心。 但是秀家很清楚,历史的经验教训告诉他,孤臣是没有好结果的! 而在等待了这么久,秀家这边依然没有传来信息之后,他才作出了这个举动,用织田信包领下加茂郡水淹之事向秀家发难。 不然为什么长束正家身为秀吉最直接的家臣,开挖长良川解决堰塞湖一样开挖了堤坝水淹了下游,却没有收到秀吉的责问,反而秀家这个百万石大名第一个被问罪呢? 但是秀吉毕竟还是秀吉,是那个乡下土包子出身的秀吉,终究还是棋差一着,对于政治斗争这种事情,从来都是尔虞我诈你死我活的存在。 从来没有什么提前示警,只有打草惊蛇。秀吉今天这么做之后,不仅不能起到对秀家的警示作用,反而让秀家更清楚的看到了自己的地位,今后只会更加谨慎小心罢了。 秀家想了很久,甚至没有反应到穴山信忠已经回来了,他向秀家请示道“殿下,中纳言一行人已经整备整齐,殿下是不是要送一送?”
“确实要送一下,不然传出去真有人说我毫无待客之道了。”
说罢秀家起身出门,在穴山信忠的带领下往德川家康一行人而去。 等到下麻生城下之时,织田信包一行人正和德川家康有说有笑,好似多年未见的兄弟一样。 看到这一幕,秀家的心中咯噔一下,心想“他们怎么这般亲近?莫不是秀吉看老乌龟已经被驯化的服服帖帖,开始拉拢他对付我了吧? 可是这样一来,秀贞又怎么办呢?失去秀吉支援的小笠原秀贞,如何才能在家康的虎视眈眈下独立生存下来啊!”
看到秀家到来,两人收住了话题,织田信包摆出一幅高高在上的表情,而德川家康又挂上了他的职业假笑“这几日多谢羽柴中将的款待了,如果不是羽柴中将我这身老命恐怕就要折在这大山里了啊。不过今日实在不巧,在下要先一步往大坂去面见关白了,届时必然好生和关白殿下称赞殿下的恩情。”
家康这句话明面上看出什么问题,在秀家心中却是这番意思“羽柴小狐狸你这几天可把我折磨的够惨,还好猴子出手把我捞了一手,不然我王八活的再久,恐怕都要被你这只小狐狸困死在这山里了。 小狐狸你放心好了,等老乌龟我到了大坂城,定要和猴子上告你小狐狸的种种问题,让他狠狠的教训你!”
秀家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既然事情已经至此,挽回已经无用,索性为秀贞做最后一番努力吧。 心中既然拿定主意,秀家对着德川家康说道“那我就在这里先谢过德川中纳言了,中纳言且放心的去吧,由我在美浓镇守,即便三河守压制不住北条家,我也可以快速出兵前去支援的。”
织田信包不知道其中的意思,皱了皱眉头,想要开口询问,却被德川家康出口打断“是吗?有羽柴中将在,谁能不放心呢?”
说罢却不等织田信包说话,直接对着身后的亲随说道:“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