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大人,儿臣还有一事请求。”
“还有何事?”
“在下恳请父亲大人,赐予武藏守新的官职。”
“新的官职?他想要什么?”
“请赐琉球守一职,好让其拥有监管琉球的法理。”
秀吉本来以为秀家会为龟井兹矩请求一个高位官职,毕竟武藏守的官职本身就已经是从五位上·大国守了。 现如今听到秀家想要琉球守的官职,他愣了一下道“琉...琉球守?”
他看向丰臣秀长问道“这个琉球守是什么官职?”
秀长想了想回答道“朝廷好像没有这个官职,根据八郎所言,琉球诸群岛知行大约是十万石左右想,想来于丹后、若狭差不多,应该算是一个中国守吧。”
秀吉从秀长这边得到了答案,反而奇怪的向秀家问道“龟井武藏这家伙是怎么了?武藏守可是从五位上的大国守,他居然让我赐予其正六位下中国守的官职。”
将秀吉询问,秀家出言提醒道:“殿下莫不是忘了,当初在但马之时,其祈求您赐予其琉球守之职,愿意为您讨平并镇守琉球的事儿了吗?”
经过秀家这面一提醒,秀吉恍然大悟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由此看来这武藏守还真是不忘初心啊。”
“给予其琉球守之职没有问题,不过一人怎么能身兼两国守呢?”
秀吉对着秀家继续说道:“正好其讨伐琉球尚未赏赐,就将其左迁正五位下·式部大辅一职,同时坚固琉球守吧。”
不得不说,秀吉在给予看重的人封赏上,像极了自己的前任织田信长。 秀家仅仅是用龟井兹矩过去和丰臣秀吉一句谦虚的玩笑话,就让秀吉对龟井兹矩看重了起来,直接给他抬升了一个官阶。 要知道正五位下已经算是不小的官职了,与左右近卫少将同阶。 得到这个结果的秀家非常满意,代替龟井兹矩先一步向秀吉道谢。 会议商议结束,眼见天色已晚,秀长和秀家一道向秀吉道别后转身告退,茶室内只剩下了秀吉和千利休两人。 秀吉端起一碗热茶喝上一口,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非常严肃的看向千利休问道:“千利休,你觉得右大将这个人怎么样?”
千利休为秀吉换上一碗新茶开口答道“右近卫大将年纪轻轻却能力出众是关白殿下的左膀右臂,有右近卫大将在,关白殿下的天下定能长治久安。”
秀吉对于这样的官话似乎不太满意,有些烦躁的追问道“还有吗?”
千利休看了秀吉一眼,再次答道“左近卫大将的的能力在殿下众多子侄辈中是最出众的,天下有超越右大将的人屈指可数。 今日所见所闻,琉球一国之主之位居然被其玩弄于股掌之中,足见其谋略与胆识。丰臣大将好似一团雄主之气,有雄主在时可以辅佐雄主称霸宇内,正如其辅佐殿下一样。 而像他这样的人如果遇到庸碌之辈,只怕会如当年宇喜多太宰下克上浦上家一样,取而代之啊。 好在现如今关白殿下的继承人乃是丰臣大将的亲兄弟虎松少主,我观右大将虽是雄主,但是也有软肋,那就是极重亲情,只要虎松少主当位,他应当会像辅佐殿下一样辅佐少主的。”
千利休的回答让秀吉非常满意,对于秀家的人物画像和他心中所想一致,但是恰在此时千利休话锋一转,重新勾起了秀吉的心弦“只是......” “只是什么?”
秀吉急迫的问道。 “只是吉备之地已封无可封,本来九州之地是最好安置右大将之地,但是关白殿下并没有选择将其转封九州,想来是有别的想法了啊。 这样的雄主煞气还是应该远离中枢的好,殿下当早做准备,或整体挪移,或分而化之,切勿让煞气冲撞了本命啊。”
千利休用一种极度玄学的说法来点名秀家与秀吉之间的关系,秀吉听懂了他的意思,但是依旧呵斥道“呱噪,你是要离间我们父子之情吗?”
———————————————————————— 与茶室内秀吉与千利休充满悬疑和火药味的对话不同的是,正走在下城路上的秀长和秀家两人的对话显得格外沉闷。 秀长在一路上不断的询问这秀家和菊姬的身体,甚至还让秀家代为向见性院和同方院转达好意,在秀家看来这是秀长有话想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的表现。 于是秀家主动对秀长说道“刚刚在殿内,岳父大人似乎对我的建议有些异议。”
见秀家毫不避讳的谈及刚刚的问题,秀长的话匣子也打开了,他对着秀家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有些看不透你了。”
“我也没变化啊?”
“琉球的事是你一开始就做好的打算吗?”
面对秀长的问题,秀家狐疑了片刻,对着秀长答道“您是说改立尚朝孝为王的事儿,还是以龟井兹矩出任琉球国相的事儿?” “两个都是。”
“第一个确实提前想好的了,在我听到琉球使者带来的消息后,就已经有了计划,为此提前和谷山翁主等人商议了许多次,才谈好了条件。 第二个当真是临时起意,我又怎么会料到您和父亲会把琉球与胜地区封给我呢?我又怎么能提前做好计划,让龟井兹矩为相呢?”
其实以上两个问题秀家都是早就计划好的,但是面对秀长秀家不能坦诚相告,不然就会显得此次聚乐第之行秀家是早有预谋,甚至请求攻伐琉球都是早有计划了。 而在两个问题的划分上,第一个问题显然不能推脱,因为国本册立乃是大事,正好不可能是一朝一夕可以议定的。 秀家正好这段时间晚上都会往谷山翁主房中跑,正好可以将这口锅架给商议王室人选身上。 对于秀家的回答,秀长投来了怀疑的眼神,只听他说道“以你的聪明才智,我和兄长早就已经被你摸透了,琉球战损如此之大,我和兄长不可能不给你赏赐。 如今西国土地早已划定,很难再给你腾挪出土地封赏被你,那么借花献佛就是最佳的答案了。”
面对秀长的质疑,秀家当然不能承认,他有些委屈的说道“我本以为叔父大人最是懂我,怎么今日也对我有如此揣测。 实不相瞒,我原本的第三个答案乃是恳请大隅国主池田恒兴代为监管琉球。说实在的琉球距离冈山太过遥远,要不是今日您和父亲赏赐了我琉球贸易特许,我都不想再和琉球产生关系了。 至于为龟井兹矩请求琉球守之事,乃是因为我见你们已经同意以其为琉球国相,又曾经听闻他与父亲大人之间的美谈,故而想促成此事锦上添花罢了。”
秀家一遍说着,一遍眼角流下了委屈的露珠,直接将演戏飙到极限。 秀长被秀家的表演所感染,有些歉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是为父错怪你了,你毕竟还是一个孩子,哪里会想这么多弯弯绕绕。”
待秀家擦干眼角的泪珠,秀长又拉着秀家说道“兄长如今已经向关东东北下达天下惣无事,天下自此安定再无兵戈之害。 国家将从以武统国到以文治国进行转变,你在军略上的表现有目共睹,接下来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帮助兄长治理天下呢?”
在秀吉统治天下的政治制度之中,虽然明面上是尊重朝廷的律令制体系,但是实际上依旧是幕府开幕的小班子政府,秀吉相当于后世的总统。 秀吉对于日本的统治类似甩手掌柜,只在大事上进行统筹下达命令,命令下达给各奉行中老之后,由像堀尾吉晴、前田玄以这类人去执行。 而在执行之中,由于他们分管不同的政务,难免会有互相矛盾和交集的地方,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人进行统筹。 在秀长在世的时候,是由秀长这个大管家进行统筹的,相当于后世的总理。 秀家看向秀长,向他求证道“您是说要我前来中枢,与您一道为父亲做事吗?”
秀长点了点头向秀家确认道“是啊,我如今年级大了,身体也不好,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我撑不住了,丰臣家的天下应该由谁来抗,思来想去还是应该找你。”
面对秀长的邀请,秀家踯躅了,他看向已经两鬓斑白,面色饥瘦透骨的长者,不忍心开口拒绝。 他向秀长询问道“那我到了洛中,做什么位置呢?”
秀长答道“我在洛中不也没有具体的官职吗?不也是帮助兄长统筹天下政务吗?你就当做我的副手帮我忙,过几天我便向兄长申请此事。”
见秀家还在犹豫,秀长搬出大招,他对着秀家说道“小菊的年级还小,过去都没有长时间离开过我们,我现在非常想念她,你看我身体每况愈下,请让其多在我身边陪伴我一段时光如何。”
秀长都这么说了,秀家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于是便应承下来。 ———————————————————————— 由于昨夜秀吉已经与秀长和秀家讨论好了关于琉球的处置,因此在第三天琉球使者上殿的时候显得非常从容。 作为整个计划最大的策划大师,秀家一同出席这次典仪。 由于这次是日本国土以外的第一个国家向秀吉臣服,对于秀吉来说正是向天下宣扬自己文治武功的绝佳时刻,于是提前下令近畿及周边大名尽数到场,即便是远国的大名也被要求派留驻京都的家臣代为参与。 至于为什么会拖延只3天之后,当然也是因为秀吉对于此事非常重视,由于此前并无案例可以支撑,于是凭空设计出一套礼仪出来。 只见琉球国使臣国头按司马似竜手持国书走在最强,其身后是由秀吉以黄母衣众出借的琉球使臣队列,手持多面左御纹旗帜。 左御纹旗与日本的巴旗相似,只不过在其下放有黑红黑间隔的条纹,无论是左御纹旗还是日本的巴旗本质上都是从大陆传来的纹理,被日本用作日本八幡神的神纹。 目前已经证实左御纹是由第一尚氏王朝的最后一位统治者尚德王开始使用的。 这位国王可能是受崇拜八幡神的日本海盗的启发而采用了八幡神的标志,他在1467年发动了对喜界岛的入侵,在胜利后更是在琉球岛内建造了安里八幡宫。 在数十位持旗众身后的是一座由金箔锦缎装饰的花轿,里面坐着的正是此前与秀家有多日鱼水之欢的琉球国谷山翁主,自今日起她将作为两国友谊的见证被送入聚乐第,成为秀吉的侧室。 在秀家和秀吉刻意的宣传下,谷山翁主成了琉球国第一美人,还算王室子弟,即将几位的下任国王的亲姑姑! 周围的平民不了解其中的内情,只夸秀吉威服海内,这才使得琉球献美而降。 来到殿内,在众大名的注视之中,国头按司马似竜向秀吉献上琉球尚永王的国书,献上代表兵伐的剑和代表生命土的水,宣布琉球国王向秀吉投降。 “搓尔琉球小国,不识大国威严,对上国多有冒犯,先献土以降,恳请日本王有好生之德,息兵止戈,琉球国上下愿侍奉殿下,永世不弃。”
这一套典仪是秀家参考欧洲想出来的,没想到秀吉还觉得是一个不错的建议,直接照搬使用。 秀吉坐在御阶之上,面对前来降服的马似竜心中早已笑开了花,不过依旧强装镇定的对着他责问道“你琉球小国对我有些冒犯,我姑且念在你们初犯,不对你们另加责罚。”
“不过既是投降,为什么不见你们国王亲来,反而让你来代劳呢?”
说道这里他佯装发怒拍了一下扶椅的案把怒斥道“看来你琉球毫无降服的诚意啊!”
秀吉一发怒,殿内的诸臣纷纷低下高贵的头颅,不敢去触秀吉的霉头。 熟知内情的秀家却暗自给秀吉竖起了大拇指暗道:“演技不错啊猴子。”
眼见秀吉发怒,马似竜惶恐道“非是我王不诚,全因我往身体恙弱不能远行,今日除了派我前来请降之外,还给上过献上本国第一美女,谷山翁主殿下,自此州我琉球于日本结成秦晋之好,为父子之邦! 臣下今日前来,还带来我王国书。我王体弱多病,身体日渐孱弱。然如今国本未定,恳请上国降下法旨,册立储君!”
秀吉见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再为难马似竜,照着作为演练的流程赐予琉球王尚永琉球王的爵位,封赏其琉球诸岛之地。 同时册立丰见按司尚朝陈之子尚朝孝为储君,入继承国本。 同时秀吉对着尚朝孝说道“储君立定之后,当代尔君主前来京都,面见天皇与我,同时领取文书,宣誓永不背叛。 今后琉球储君及新君的册立都必须在京都聚乐第举行,只有经过正规流程册立之君,才有法统继承王位。 其他一律为僭越之举,但又发现视为对我的大不敬,届时数万天兵旦夕而至,好叫你搓尔小国知道什么是天威的利害。”
以上这段话是秀吉临时起意的,听起来怎么都有点明朝的味道,或许正是借鉴了大陆历史上封赏倭国之时所用的文书中的内容。 不管听起来别不别扭,效果确是出奇的好,让听到秀吉威胁的马似竜非常惶恐,连连承诺绝对不会。 众人此时都不清楚这个尚朝孝是何须人也,但是在殿之人都是人精,秀吉本人又不可能了解琉球国事,由此看来这些议题都是此前商议决定过的,今日不过是走个场面。 不过即便是走个场面,秀吉征讨评定琉球之外的国度这件事在日本国内确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并最终导致了本来已经迁延日久的与北条家的谈判被快速推进。 而在典仪之外的另一侧,刚刚入奥的谷山翁主,正在侍女们的服侍下洗净身体,随时等待秀吉的召唤。 对于这个与自己国家完全不同的地方,她充满了好奇和恐惧,好奇的是这里的一切都与自己那边有着极大的不同,恐惧的是对自己未来的无知。 更重要的是她紧张的四处张望,似乎想要尽早找到秀家此前说的那个会与其接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