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1 / 1)

一婉婉死的那年我快要参加中考,梁文生死的那年我刚刚上高一。是的,他俩的死相差不过两个月,我想这大概是他们的死唯一让我释然的地方了,至少,死在了一起。我现在已经年过半百了,到了想起这两个人不哭,不笑,不恨的年龄了。梁文生活着的时候总是告诉我,你能靠写作吃上饭的,你可以的。那个时候我心里就会冒出好多彩色的泡泡,心想等我靠写作吃上饭了我一定请你吃饭,到时候肯定还有婉婉。我觉得再过20年她也不会变老,还是桃核一样消瘦的脸,白白净净的像新娘的头纱,喝酒还是那么爽快,一饮而尽后低下头轻轻地笑着,而后仿佛想起了什么,抬头发出爽朗的笑声。有时候,在我一个人喝了酒的晚上,我会在梦里回到那个地方。细长的像老鼠尾巴的巷子,水泥路上爬满了年代不一的狗粪。就这么窄的路,两边还会挤一些铁栅子,里边藏着的是每家每户的煤。婉婉总是冷冷的抱怨似的嘲讽:“你们高阳不是产煤大县嘛,煤怎么比钱还招贼惦记。”

她说话声音好听极了,什么话到她嘴里都变得轻而柔软的没有分量,即使是骂人也会让旁观者觉得她一定是有道理的。梁文生肯定像我一样,喜欢听她说话,只要婉婉一说话,我们俩就在一旁看着,和我不一样的是他从来不回避自己的眼神,温柔的看着她,眼神像极了我的彩色泡泡。我们俩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婉婉的那个问题,我们这里煤很多,每家每户好像都有一个劳力在煤窑挖煤,但煤也很贵。就好像现在到处安的都是风力发电的大风车,漂亮而嘈杂,但我们的电费依旧很贵。如果婉婉活着,我就可以把这个例子讲给她听了。但是现在已经没人在乎了,前几天妈妈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这边的平房很快就要拆了,我开玩笑的说那我就成了拆二代了。高阳县平房仅存这一片了,所以煤早就没那么贵了,巷子里的铁栅栏也已经不在了,当没有煤的时候,铁也是招贼惦记的。据说拆的理由是为了降低雾霾指数。这几十户的烧煤成了高阳空气质量的关键,成了政府工作的重点,我爸总拿这件事调侃和炫耀,我也好心的规劝他们不要骄傲,要配合建设我们的城市。他们向来不听我的话,我一点我刚认识婉婉的时候就明白了。我第一次见婉婉的场景就好像我电脑里下载好的电影一样,一帧一帧的永远都清晰,不会有任何记忆的错乱,好比我是个机器人,她是输入我主机的程序,一丝不苟色彩明亮。每次我会像看电影一样,打开我的开关,不费力气的闭上眼睛看着我大脑的屏幕。每次都一样,开头是刚上初一的我,背着有史以来最重的一个书包,崭新的像天空一样蓝的校服,扎着一个冲天马尾冲到我家前门的台阶上。一定要压弯了腰的上台阶,一边说累死我了,一边用头撞开铝合金的门,冲进去,我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准确的说应该是我闻到了一个陌生女人。浓郁而淡淡的香味,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清楚,浓郁和淡淡并不冲突矛盾,就是她的香味并不刺激反而是清淡的,但因为这种清淡不会间断,整个房间都是同样的清淡就会觉得浓郁。嗯,我只能这么解释了。妈妈在柜台前给她拿她要买的东西,我拖着书包往里走,这样她的脸一点一点绽放在我面前。我现在想,婉婉的身高不算是很高的,不会超过1.62,但我的记忆总是觉得她是高挑的,大概是因为瘦的原因。她穿着白色的短袖,白色的裤子,一头齐肩的栗色卷发,随意但不随便的铺开。她看我进来转过头对着我认真的微笑了一下就回身去结账。我终于看清她的长相了。她是一尘不染的白皙的皮肤,我这一生没见过这么白净而天然的皮肤。她的双眼皮像个懒散的孩子时隐时现的,好像是被她浓密的睫毛拖拽出一条褶皱一样,鼻梁高挺到了鼻尖又有一点向上翘,嘴巴是薄薄的两片,组合在一起还有一种立体感。她一走我就问妈妈这个漂亮的女人是谁啊,妈妈白了我一眼说我眼睛不好使,根本不算漂亮,关键是一看就没福气。妈妈们说的福气我总是不能太理解,一个女人开心快乐,身体健康这好像不算福气,只要一个女人的男人升官发财,孩子学业有成,不管你天天蓬头垢面当家庭主妇,还是老公风流孩子不孝,这都算是有福。这福气真的很邪门但我也同意妈妈说的婉婉没福,这样的福气她肯定享受不了。妈妈没有告诉我她是谁,我不敢再问,因为我隐约知道了她是谁。一般陌生的又不受妇女们待见的女人,十有八九是隔壁阳光洗浴新来的人。我觉得我妈一直很有生意头脑。几年前隔壁还不是洗浴中心,隔壁的主人二利平还是个刚刚二十出头的不帅气的小伙子。自从我家花高价打了一眼百米深的水井以后我爸就经常受我妈影响和二利平讨论开洗浴中心的事宜,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我家没开,二利平倒是开了一家,我爸妈也并没有因为他抢了我们的生意而生气,反而大方的给他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廉价的水源。二利平的生意好像最近发展的都很好,一到了夏天更是成为方圆几里的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每天傍晚我放学的时候总会看到一排排颜色不一的姑娘立在阳光洗浴四个大字的下的水泥台阶上,她们大多没有什么表情和动作,狭窄的马路上会不时的经过几辆车。车窗摇下来,里边的贵族们像早市上挑拣菜的有福妇女们一样熟练,没过几分钟车里的人轻轻的对着一个颜色勾一勾手就摇上了车窗。被选中的姑娘咯咯的走下来,钻进车里跟同伴挥挥手,我不知道是道别还是炫耀,车窗的玻璃太黑,我总是看不清她的表情。婉婉又好像跟她们不太一样,因为她从来不穿那些彩色的衣服,也从来不会站成一排被任意挑选。婉婉在这一片确立了她独特地位的事件就是她来了快一个月的那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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