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我家小卖部的生意一般是很好的,除非遇到昨天晚上的意外。别说小卖部了,就连水井都冷清了很多。阳光洗浴的门紧闭着,只有二利平的妈妈摇着脑袋偶尔进出一下。花花绿绿的姑娘成了捉迷藏的失败者,保镖们也都穿上衣服去警察局看热闹去了。“这回二利平也进去了”爸爸说,表情很严肃。早上上学的时候我没看到婉婉,在学校这一天我都有些担心她。会不会李飞为了自己脱罪举报婉婉,然后警察杀个回马枪又把她抓回来。但大人们都说李飞是她老公,老公应该不会出卖自己老婆,可是其他姑娘也有可能这么做吧。等我放学回来的时候,我的心立马就安定了,我看到婉婉手里提着个袋子站在马路牙上。她换了一套裙子,白色上面加着一些点缀的图案,双眼皮深深的陷进去,哎,她肯定没有休息好。我冲她走过去,用力的平复了一下自己的胆怯笑了笑问:“你等人呢?”
她站直了身体说:“对啊,等你放学哩。”
随后她舔了一下自己发干的嘴唇压低了嗓子说:“你先把书包放回去,我去你家前门等你。”
我听话的点了点头,把书包扔在沙发上捂着肚子说要上厕所,拿着厕所钥匙就跑了出去。婉婉看见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把手里的袋子递给我,说:“你帮我还给他”“谁啊,”我脱口而出,说完我看着手上的袋子突然才反应过来,怕她以为我是故意的,不等她说话我赶紧更正自己的错误:“我刚好要去跟梁老师借本书,你给了我个理由。”
婉婉嗯了一句,好像在犹豫什么,但最终没说话,用手指了指前面,我知道她的意思,她先从前门回阳光洗浴了。走了几步,她又掉过头说:“你告诉梁老师,衣服洗过了,谢谢他。”
梁文生家的门没有上锁,我站在门外心里彩排了一遍我要说的话。婉婉现在把这个任务托付给我,我一定要出色的完成,现在我算是她的使者。作为一个使者,一定要不卑不亢,要沉着冷静,要不忘使命。我清了清自己的嗓子,使者的声音也要自然有力,优雅的敲了三声门。梁文生开了门,看见是我温和的说:“你放学了?快进来。”
我走进去,看见他的电脑亮着,上面躺满了密密麻麻的字。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忘了使者的身份,忘了我的沉着和冷静,我的嗓子都不自然了,居然是大声的问他:“梁老师,你是作家吗?”
他肯定看着我的样子有些滑稽和没见过世面,用安抚的声音说:“哦,我喜欢写一些东西。”
我好像真的是很喜欢写作,我身边能遇到一个活生生的作家让我激动不已,这种兴奋只有过年妈妈给我买了最喜欢的衣服可以一比。就在这个档口我们足足有1分钟的沉默时间让我用来兴奋了,我的理智一定用光了所有的办法才让我猛然想起了自己的任务。我发出恍然大悟的惊醒声,又是刺耳的音调说:“哦,梁老师,这是婉婉让我交给你的。”
递给他之后我终于又用了冷静和自然的声音说:“她说都洗过了,谢谢你。”
“哦,她叫婉婉啊,你们认识多久了?”
梁文生接过袋子放在炕上随口问。“时间不长,两个多月吧,她人很好的。”
我有些莫名的自豪。“你告诉她不用客气,哎对了,你看看有没有你想看的书,拿回家周末可以看。”
梁文生一口气说了两件事,我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后面一句上。“好的,谢谢梁老师。”
我从书架上挑了一本《雪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借《凡尔登湖》,大概只是雪国的包装更吸引我。书皮上有几片雪花,好像是要落下来,但如果是要升上去也未必不可以。“我看了你的作文。”
梁文生说,我的思绪一下子就从雪中被抽了回来,抽的太突然,一时有些恍惚,只说出了“嗯”这个字。“你很有天赋,如果你真的喜欢写作的话再多看一些书,”他用手巴拉着书架中间的那一层书,从左到右,没有厚此薄彼,手指落下来的那一刻他的眼神落在了我手中的《雪国》上,眼神也变的像雪花一样迷离了。“这些书你随时可以拿去看的。”
他声音里有期待和希望的低沉。“嗯”这次我答应的很干脆,我觉得他很真诚,居然产生了一种和他惺惺相惜的感觉。“我什么时候能看看您写的东西呢?”
突然想到他说他也会写点东西。不知道是不是我太唐突了,他好像有些难为情,用手扶了扶他的镜框说:“好呀,我有一些诗出版了,最近在尝试一个小说,等过段时间成形了你到是可以当我的第一个读者。”
“如果你愿意的话”他又补充道。“嗯嗯”我加重了自己的语气,跟他说了谢谢就出来了。一定是一个小时前下过一些激烈的雨的缘故,现在的空气潮湿而黏稠,我走在巷子里不时有雨滴落在我身上。我抬手挠头的时候一滴正巧落在我的指甲盖上,顺着指甲的纹路晕染开,晶莹饱满,一看就是新鲜的雨滴。我不是很喜欢下雨,雨点不由分说落下我会莫名的烦躁,但我还喜欢雨后的天和雨后的清凉黏稠的世界。所以现在就刚刚好,我既享受这世界,又不会被雨淋,偶尔的几滴雨还充满着一些暧昧。突然,一滴雨点落在我的头顶,那一定是我头顶的正中央,我感觉到自己立马就变脸了,一种不开心从头顶升起蔓延到心里。这种不开心一下又传染到我的脑子里,我想,刚刚为什么我一直在说“嗯”呢,我怎么不能换一种说法呢?“好”这个字作为一种简练的回答也绝对是比“嗯”要讨人喜欢一些吧。“嗯”到底算什么回答,到底是表达听到了的意思还是听到了并且认可和答应的意思呢?等站在我家后门的铝合金门前我才开始有点释怀了,毕竟,我最后是说了两个“嗯”字,大概能表达听到了还肯定回答的意思吧。一直到我看到二利平家有完全陌生的人出入我的思虑就一下子没有了,不是想通了而是纯粹的注意力的转移。一个高而胖的男人在出出进进的忙碌着什么。每次进出我都会担心一下,因为他实在太高了,每次都要低下头才能出入,我很怕他哪次忘了撞倒门框上。但我的担心好像是多余的,他每次都能不经意的弯腰低头然后顺利的进出,这个时候我突然就变了心态,我不信他能一直幸运,一定会碰到一次头的,我紧紧的盯着他,充满了紧张和期待。爸爸从外面的水管车上回来,很自然的和高个子男人打了招呼,我赶紧追问他是谁,爸爸的回答让我想大声的笑出来,不是嘲笑,不是快乐的笑,而只是为了表达我对一件事情不可思议的态度。“是二利平的哥哥二和平”爸爸说。我躲在门后笑出了很大的声音和很长的时间,就在我笑的档口我眼睁睁的看着二和平终于撞倒了门框上,我要停下来的笑就又被无缝对接的延长了。两次笑声无缝对接的时候是我笑的高潮,妈妈盯着我看的表情是我第二次见,第一次还是院里的小狗豆豆生孩子的时候。豆豆的身体和大码男鞋一样长,但它一个接一个的生了7只小狗,当妈妈看到第七只小狗的时候就是现在看我的表情。五官都在说一句话,你怎么做到的。我没时间和妈妈解释。大概笑和生孩子一样,都身不由己吧。二利平和这个高胖的男人没有一丁点相似之处,他们居然是亲兄弟。一定是我突然的笑打扰到了他,他才会忙中出错撞了自己的头,所以还是他自己害了自己的头,我只是一个中介,他是终点和起点。想到这我就停止了笑,开始正经的打量起这个人来了。他的头发是黑的,我说的是正宗的黑色。虽然我们一说中国人就知道是黑头发黄皮肤,但真正正宗的黑头发和黄皮肤是很少见的。二和平的头发绝对是我见过最正宗的,尤其是留着寸头的发型,每根头发都好像浸透了阳光黑而光亮的扎在头皮上。如果胆敢有一个理发师建议他染发那我们就有绝对的理由怀疑他不爱国,企图毁掉这最正宗的的颜色。他的胖很匀称,并不会让你不舒服,反而觉得他很平易近人。这和他弟弟二利平就完全不一样。二利平的头发是卷而黄的,身体是瘦弱的,眼睛是小而精致的,里边好像藏了什么东西怕掉出来一样,总是不能随意的睁开,看什么都是眯着眼睛。二和平就不一样了,两只大大的眼睛毫不客气的看着任何东西,就算是一个男人也会被他炙热的目光看红了脸。他正在尝试着往里面搬一套黑色的真皮沙发,他和沙发立在门口谁也不动,他正在盯着门框上下打量,我都怀疑他是在进门之前要有什么仪式吗?终于他妈妈看不下去了,头摇的更厉害了说:“你看什么呢,快点搬啊。”
他搬着沙发就往台阶下走,回过头算是对他妈妈的回答说:“这个门太窄了,肯定进不去,我绕到前门去。”
只搬到台阶下他就停了下来,我看到他喘着粗气,头上的汗珠一滴一滴的流到沙发上。最心疼孩子的到底还是母亲,他妈妈隔着过道笑嘻嘻的对我说:“小雨,你爸爸在不在家,来帮帮你叔叔。”
“好,我去叫”我答应的跑去叫爸爸。沙发顺利的抬到了前门,我也跟在他们后面,说实话,我只是想进去看看。这是我第一次进阳光洗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