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从朱红的前门进去就是小院。我从没见过这么干净整洁的小院。院子里种着两棵枣树,东西各一株,叶子零星的披在树上,细弱的枝丫上都结着青翠的冬枣,看上去很嫩而甜。院里满铺着八棱的印花砖,就连拼接处都整齐的砌着花纹。因为他家没有南房也就没有房客,整个院子都是平坦的地面,比我家院子足足大了一倍。推正房的门进去也和我家不一样,除了一间卧室,其他地方都被改造成了单间浴室。我清楚的数过了,一共三间单人浴室,四间双人浴室,浴室的门都锁着,我很遗憾不能看到里面的装饰。放好了沙发他们直接从后门穿过去更近,我不紧不慢的跟着爸爸,推开门,我的心和眼都迷离了。这扇门和后门之间的空隙像是装饰成了一间客厅,但绝对和所有家庭的客厅都不一样。到处都是纤薄的轻纱把客厅分割成了四五个模糊的独立空间,每个独立的空间都风格迥异。有色彩的古黄的光洋溢在每个地方,但我不知道光源在哪里,就好像白墙就会生出光一样。空气中飘散着浓重的香味还有空荡低沉的音乐,低沉是说音量很低而曲中的嗓子又很尖锐,像一把利器插到空气中,没半点威胁。婉婉坐在里边靠墙的帘子后面,我们之间隔着朦胧的纱网,朦胧的音乐,我还是一眼认出了她。她好像睡着了一样,安静的把头放在椅子背上,这样显得她更瘦了。二利平妈妈抓了一把黄豆和瓜子塞在我兜里,我出门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婉婉确实睡着了。哦,忘记说了,他们把沙发放到了平坦的院子中间,上边撑起了一把伞,我猜大概是想再遇到昨天的事可以方便警察喝茶吧。我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进阳光洗浴,回去爸爸挨了妈妈好一顿骂,这种地方爸爸不能轻易去,我更不能,何况是爸爸带着我呢。吃过午饭我用玫瑰味的香皂认认真真的洗了手,拿着《雪国》躺下了开始看。我最喜欢临睡前看书了,越看意识越朦胧,到这个时候才是真正的看书。已经分不清是书了,好像自己身在了书中的情节中,摇摇晃晃,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中,梦中就是你刚刚看过的书中的人和事。再真实没有了。可是,我并不是很能看懂这本书。火车上看见的女人就刚好是他要找的人的女儿,我不喜欢巧合。接了婚的男人去找别的女人,我也不喜欢。喝醉了酒跌跌撞撞跑来跑去我也不喜欢。我只勉强看到了15页就摇摇晃晃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梦里没有书中的人和事。我们大家都以为阳光洗浴会因为这次全员被抓而萧条,可没过两天,人都被放了出来。据说是找了什么关系,花了多少钱的,关键是,他家的生意从此更好了些,我家的生意也便更好了。梁文生周末的时候会很认真的和我讨论我的作文,他只是轻轻的改动几个词就会让我砰砰心跳。妈妈也会在旁边听,每次都尊敬的看着梁老师,给他倒着热水,就算有福气的邻居上门聊天她也会拒绝。这是她在我心里最光辉的时刻,说她女儿补课呢,可不能在老师面前丢脸的。婉婉完全成了这一片传说中的鸡头,她每天很忙,爸爸说她管着阳光洗浴十几个姑娘的任务分配和提成分销。我倒是知道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那就是李飞根本不是婉婉的老公。这是婉婉亲口告诉我的,所以千真万确。我把这件事详细的讲给了不相信的妈妈和妇女们听,所以现在也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是周六,家里因为爷爷去世只有我和姨姐看门。有时候阳光洗浴的人会打电话说要什么东西让我们送过去。就在十点左右的时候,因为我记得我们在看同一首歌回放,李飞打电话说送两盒烟过去。这也是我第二次进阳光洗浴。推开后门走进去,和第一次不一样的是灯光更加的五颜六色,香味更加的刺鼻。灯光不知道是太昏暗还是色彩太多,我的近视眼一下子不知所措,这时候婉婉走过来接过烟温柔的问我谁的。我在灯光,香气和朦胧人影的作用下头晕目眩,着急着说你老公的就转头走了出去。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却感觉有些面红耳赤,就像我睡觉前看书时的恍恍惚惚。婉婉跟了我出来惊讶的问我:“谁是我老公啊?”
我意识到有可能是个错误就试探性的说:“李飞的,大家说他是你老公。”
后面的声音小的我自己也没有听到。“这是胡说,你不要当真。”
婉婉很认真的在说。“那我知道了,大家都瞎说,我得告诉他们。”
我说婉婉舒了一口气说:“没关系,我们只是老乡。”
我感受到她语气中有些委屈或者无奈。“我会帮你让大家知道的。”
我突然像个保护别人的英雄一样说。她被我逗笑了说:“你有什么本事啊,能让大家都知道,一家一户说去啊?”
我也笑了,但我是真的有办法,像是考场上告诉后面的人选什么一样我神秘的对她说:“我有办法,只要告诉我妈,消息很快就会传开的,她们妇女联盟最喜欢传播消息了。”
婉婉咯咯的笑出来声来。“什么事这么高兴?”
李飞出来问道,他拿着烟钱顺便递给我,已经数好的,我不用再看他炫耀的掏出一把钱了。“没啥事,她给我讲笑话呢,你快回去吧。”
婉婉看着我说,眼里是虚幻的笑。我没有说话,只是觉得很开心,李飞不是她老公,我讨厌李飞是没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