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隆听他一问,登时酒醒一半,心道:不好。 王进却是依旧镇定,微微笑道:“徐教师切勿多心,王某只是酒后好奇,这等花花太岁、平日里都是怎生娱乐,听教师说来,属实乏味的紧。”
徐宁听罢,也觉有理:高衙内这厮身份虽然尊贵,然平日里不学无术、整日只顾淫垢良家女子,除了行径更为恶劣,不正与寻常泼皮无二么? 想到此处,徐宁不疑有他,继续与两个把盏,三个人直喝的酩酊大醉。 话分两头。 且说柴进、燕青就灯下看李师师时,端的有沉鱼落雁之容,闲月羞花之貌。只见: 一头螺髻上仅戴着一支七宝金钗,两鬓边垂下几缕青丝轻轻飘散;一身芙蓉色蜀彩罗裙、云脚微微坠地,手中一只桃花团扇、扇面上风景与美人相比、也都失色。 婷婷袅袅,步摇时遍地生莲;影影绰绰,裙过处满室飘香。真个是花颜玉貌、倾国倾城,世所罕见。秦少游有《生查子》一首、专道李师师貌美: 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 归去凤城时,说与青楼道:遍看颖川花,不似师师好。 李妈妈说与李师师备细。李师师便道:“既是员外这般青眼相看,请过寒舍拜茶。”
柴进道:“我家哥哥现不在城中,隔日必来拜见。”
李师师道:“只除上元节晚间都好。”
柴进、燕青闻言,心中有数,拜别了李师师、李妈妈,都出城来。 归在客店。柴进、燕青把打探消息悉数告诉刘备,刘备微微点头: “李师师说只除上元节那晚,我等便那时才去。”
众都称是,当夜好生休息。次日一早,王进、汤隆、时迁、石秀都回。 石秀先与刘备道:“小弟昨日特在御街闹事,并教时迁兄弟提前于状元楼上瞧着,今已晓得官军巡警路径、时辰,约略多少兵马。”
刘备喜道:“干得好,可画的图么?”
时迁尴尬道:“都在兄弟肚里,画出却难。”
刘备摇头:“这个不成,可教陆远兄弟帮衬,务必画出图来。”
时迁正色道:“诺。”
与陆远双双退下画图去了。 王进又走近前来,抱拳禀道:“哥哥容禀,高衙内那厮行迹,已打探的清楚,只待哥哥一声令下。”
刘备瞧了瞧一旁咬牙切齿的林冲,转头对王进道:“王教头辛苦,今日可以好生休息,明日却引汤隆前去,务必盯住了那厮。”
王进、汤隆领命退下休息去了。 刘备又唤来穆弘、田所、戴宗。分付穆弘、田所道:“你二人今日入城,寻一个做灯的巧匠与我请来。”
穆弘、田所对视一眼,虽不知哥哥何意,却是不敢违拗,都大声道:“诺。”
刘备又分付戴宗:“戴院长可等陆远画出地图,避开官军路径,在城里寻家僻静客店准备、标记了位置,并提前定下房间,以备我等入城歇脚之用。”
戴宗道:“诺。”
也退下了。 刘备安排妥当,便教其余众人这两日好生玩耍,只是不可惹出事端。自个却亲自看住了李逵、林冲,只等正月十四,才好入城。 话休烦絮,众好汉并两个孩童,近日吃、玩的尽兴,转眼便到上元节当日。 将近午时,刘备分付众好汉: 柴进、燕青、戴宗、李逵四个随我去李师师家;林冲、周汜只在城中客店内等候、并教如此如此;石秀、时迁依旧在状元楼高处放哨,看官军行动放起号灯;雷薄、黎巧姑,看护好两个女娃,别作一路;鲁智深、武松,只在东京东门外看住了守城军士、专看号灯。其余好汉,都持地图,在御街附近赏灯听令。 众人齐声道“诺”。各自入城、先寻了地图上戴宗标记客店。刘备却喊住王进、汤隆两个,分付如此如此,王进、汤隆点头称是,随后才去。 单说刘备一行五个,从万寿门来、入得东京城。 及到城门,却见门前军士一个个顶盔掼甲、弓弩上弦、精神抖擞,军阵里刀戟如林、摆布严整。 刘备低声问柴进道:“你等前日来可是这般?”
柴进道:“并不如此,想是上元节官家与民同乐,是以防备愈发森严。”
“昨日雷薄几个更知道风声,说今夜高太尉将亲自引着铁骑马军五千,在城上巡禁。”
刘备微微点头,并不说话,引着众人都入城中,径奔那家客店而来。 初一进城,满城内喧哗热闹,歌舞升平,饶是刘备两世来见过大场面无数,登时瞧着赵宋这般盛极光景,却也不禁咋舌。 而说起上元节今日、与前两日柴进、燕青初来,却又不同。但见: 书童侍女,天街上车马不息;游客货郎,小店前行人如织。锦衣花帽盈门,金石绮罗遍地。 转首听钟磬竽瑟之声,回眸望鞉鼓丝竹之响。那里争相、正瞧猴呈百戏;这厢围拢、都见鱼跳刀门。有能使唤蜂蝶,有可追呼蝼蚁,真个是奇巧百端,日新耳目。 玩了一程,寻着那家客店住下。刘备道:“怪不得众人都要来东京赏灯,端的热闹好看。”
一众好汉都笑。 至入夜时分,刘备引着柴进四个都出店肆。向人丛里挨挨抢抢,望李师师家来。 周遭珠翠琳琅、四面华灯满目,刘备看在眼里,心头初时也是新奇,转念却又一想,得出四个字来:粉饰太平。 …… 不一时,来在李师师家门前,刘备乃先引着戴宗、李逵先去对面茶肆里坐定。柴进、燕青则径往李师师家叩门。 李妈妈出来接着,面有急色:“前者说只除今晚来都好,如何偏今晚来也?非是我母子多事,只因官家不时间来此私行,我家怎敢轻慢!”
柴进道:“哥哥再三上复妈妈,只吃几碗茶汤都好。山东海僻之地,无甚稀罕。这里有黄金一百两,先与娘子打些头面器皿,权当人事。随后别有罕物,再当拜送。”
李妈妈看了看燕青肩上包裹沉重,心中爱惜。问道:“大官人今在何处?”
柴进道:“就在对面茶肆中等候。”
李妈妈道:“只恐失了礼数。既恁地,若是员外不弃,便到家中少叙片时,不知肯否?”
柴进道:“娘子相请,焉敢不来?”
说罢转身入了茶坊,请刘备同来。刘备乃教李逵、戴宗在李师师家门前等候。 刘备、柴进、燕青三个入到里面大客位时,正有李师师出来接着,刘备一眼看去,也是微吃一惊,自视见过无数美人的皇叔,脑海间一连人影闪过,竟无一个能与眼前女子相比量。 这时李师师拜谢道:“蒙员外青眼相看,识荆之初、便这般厚礼见赐。师师端的是却之不恭,受之太过。”
刘备笑道:“僻野村夫,无甚稀罕相送,些许俗物,还望娘子不弃。”
李师师把刘备几个邀至里边小阁里坐定,早有侍婢捧出许多珍异果子,济楚菜蔬,希奇按酒,甘美肴馔,尽用定器,摆一春台。李师师执盏向前拜道: “夙世有缘,今夕相遇二君。草草杯盘,以奉长者。”
刘备也不客气,便与李师师对饮。 吃了数盏,聊了些家长里短,刘备已颇赏识李师师见识、谈吐。向后又浅谈了些许诗词书画,刘备乃愈发钦佩。须知李师师的诗词、师从清真居士,其水准远在刘备之上,更非寻常貌美女子可及。 酒过三巡,刘备暗自思量: 难怪道君皇帝这般爱惜于她,若非幼年不幸,师师实有为妃为后之资。 而李师师也是常与帝王厮混的女子,却见眼前这个员外,看似其貌不扬,举手投足间竟丝毫不输当今官家气度,更有甚者,其人雄姿英发、竟远在当今天子之上。 李师师不禁揣度,这黑汉觉非常人。 几人吃的正值兴起,小丫鬟匆匆入来禀道:“门前两个伴当,一个黄髭须黑汉,且是生的怕人,正在外面与人厮打。”
刘备闻言,吃了一惊,心里怎不叫苦: 这黑厮,正是间深时候,到底与我惹出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