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见他来的凶猛,急教左右秦毅成、晁安齐出,斗住了那将。 主将虽教阻拦,官军骑卒却不停滞,竟奔梁山军阵撞将来,不想及到跟前,却才知觉,梁山军里竟丝毫不乱,都把长矛阵正对来军。 官军马快势急,收马不住,两面扑一相交,前面便有许多骑卒教长矛刺了个穿糖葫芦,冲势顿时大减,后面的骑卒可不晓得前面光景,径直奔将来,两相冲撞,跌落马下、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 那将正力斗二将不败,眼角余光却瞥见大军战事不利,情知中贼奸计,不敢恋战,奋神威逼退二将,拨马便走。 刘备把剑一招,梁山军长矛军纷纷起身,缓行追击。林冲、李护一个在左、一个在右,飞入官军丛中,一矛一枪,舞得上下翻飞,如入无人之境。顷刻间杀死百余官军骑卒。 官军那将顾不得许多,兀自逃命,才穿过一片树林,只见前面山坡处一声炮响,转出一彪军马,为头三个好汉,当中那将,最是威风,只见他: 头戴一顶凤翅金盔,上撒一撮红缨,身着一领黄金锁子甲,上笼一件鹦鹉碧金缕战袍,腰系鎏金嵌宝蹀躞带。胯下嘶风赤菟马,手中青龙偃月刀。 生的细细三柳髭髯,两眉入鬓,凤眼朝天,面如重枣,唇若涂朱。队首里一面认旗,上书四个大字“浦东关胜”。 那将怎不吃惊,只听关胜喝道: “奉我家公明哥哥之命,等候将军多时了,将军还不下马受缚,更待何时?”
那将咬牙道:“我杨家后人,如何降得水泊草寇?”
说犹未了,挺手中长槊,直取关胜。 关胜暗叫:是条汉子。 身旁郝思文、宣赞先一步齐出,要斗那将。哪想到那将行到半中,蓦地一拨马,钻入一旁林中。这可是出乎关胜意料,急教麾下武圣义从下马步行赶将过去。 此时正是春暖花开之际,林中本就许多树木,没个道路,更兼积雪融化,土地泥泞。 那将钻入林中,只行了一里余地,马儿一时不慎,正踏入一处深坑,坑里尽是泥水,把那将连人带马,皆深陷在泥中,脱身不得。 兀自叫苦,背后梁山军相继赶来,把挠钩、套索一发上,擒捉了那将,关胜亲自押解,诸将陪同,都回到刘备近前。 刘备初见那将,心中便已爱惜,今见捉来,急忙翻身下马,上前亲解其缚,施礼道: “兄弟粗鲁,冒犯将军虎威,望乞恕罪。”
那将满面泥水,一脸尴尬,急忙还礼道:“败军之将,何敢受此大礼?”
刘备笑问道:“我等厮杀汉子,以马革裹尸为荣,何惜一败?愿求将军大名。”
那将一脸惭愧,微一抱拳道:“小将姓杨,双名沂中。”
接着便把自个来历,备细告诉刘备众人。 原来杨沂中字正甫,祖贯代州崞县。永兴军路总管杨宗闵之孙,少警敏,诵书数百言,力能绝人。慨然语人曰:“大丈夫当以武功取富贵,焉用俯首为腐儒哉!”
于是学孙、吴法,善射骑。 宣和盗贼四起,沂中应募击贼,积功至忠翊郎,为元帅府后军统制张俊部曲将。近闻汴京事急,从主将张俊,田师中等,都随信德府守臣梁扬祖以万兵入援。梁太尉正无将用,见彼到大喜,乃略述前情。梁扬祖便使张俊追击梁山军,张俊则差沂中为前部先锋。 刘备见说,情知属实,笑着道:“原来是将门之后,小可宋江,今日偶然结识将军,真个三生有幸。”
杨沂中上下打量一番,心中却是思量:这厮便是宋公明么,模样虽然黑矮,然气度威势比之天子,也有过之,当真是个英雄。 乃二度施礼道:“久闻足下大名,无缘不曾拜会,不想今日这般结识,真个惭愧。”
刘备哈哈大笑,乃教换了干净衣裳,又赐骏马一匹,两个都赶大军,并马前行。 行了一程,刘备忽谓杨沂中道:“我军中有个好汉,是三代将门之后,五侯杨令公之孙,因脸上生有一大块青记,人称‘青面兽’,名唤杨志,杨兄弟可曾听说?”
杨沂中闻言,心吃一惊,如实答道:“小将却不曾听父亲提起有这个长辈。”
刘备笑道:“向后若有机缘,引见与兄弟认识。”
杨沂中赔笑说好,随军复行,不数日,便到梁山。 来在鸭嘴滩上,只见晁盖、吴用、公孙胜、扈三娘几个为头,早率众兄弟都下关来迎讶。见了刘备,各自有喜有忧: 喜的是大伙平安归来,寨里又新添了“金枪手”徐宁,“小月英”姜玉尘,“小伯约”李护几个好汉,忧的是阮氏昆仲吃那张叔夜拿去,至今生死不知。 刘备心知肚明,也不焦急,教大伙都见礼毕,互相认识过了,接着才同到聚义厅上落座。 晁盖早教摆设了筵席,众人就席间一面吃酒,一面备细说来近日故事,及说到刘备打破东京,却不拿城,众好汉多有不解,李逵当时便问: “哥哥如何不径直拿了城子,夺了他鸟位,便作了皇帝,兄弟都作将军,岂不是好?”
刘备笑道:“你这黑厮,晓得甚么?”
“眼下我汉人真正敌手,是北面异族,我近来多与耶律妹子问起女真故事,听得她说,愈发料定这厮们久怀侵宋之心。想契丹今已覆灭,金人南下只在旦夕,我若夺了东京,金人必定趁机南下。”
“眼下他虽假意奉还幽云之地,实则都是空城,绝难守卫,大军若来,依旧是我山东、河北首当其冲,到时以宋军德性,必然趁机夺城,更兼方腊图谋不轨,正好背盟打我江南,我军腹背受敌,焉能久守?”
众好汉听罢他说,方知其中道理,不由愈发敬佩。 酒过三巡,东京事都说已了,有兄弟提及济州府来。 晁盖当时便道:“我屡屡要兴兵去打济州,吴军师多般阻拦,说愚兄若是走了,梁山必然空虚,只要等宋三郎归来。”
“愚兄想起前者董平偷渡水泊,心中也略忌惮,是以隐忍至今。现三郎得胜归来,愚兄不能再等,明早将亲率众军,踏平济州,救出我那三个兄弟。”
刘备闻言,不由得暗自寻思:这个晁天王,虽是义气深重,性子爽直,却无勇略,若在汉末乱世,这等心智,恐难立足。 略微沉思,刘备开言道:“兄长且省烦恼,这般小事,待小弟下山便是。”
晁盖道:“你下山多遍了,厮杀劳困。况区区一个济州府,又不是北京、东京这般要地,我梁山有何惧哉?我今替你走一遭,打了城子便回,下次有事,却是贤弟去。”
刘备深知他的性子,晓得一旦固执,万难劝动,只答允道:“兄长既是要去,却也无妨,不过须待两日之后。”
晁盖急道:“如何偏要等待两日,岂不是急死人也?”
刘备笑道:“兄长放心,我等手里也多有朝廷中人,他不便轻易处死我等兄弟。”
“我要兄长等待两日,无非是要先探一下张叔夜的虚实,到时兄长再打不迟。”
晁盖闻言,也觉有理,只得依他。 刘备便教这几个好汉,乔装打扮,先入济州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