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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你以为我想?”(1 / 1)

月黑风高,今夜阴云叠的很重,见不着什么光亮,各家各户门前的灯笼都被风吹得摇晃,照得灯影一晃一晃,偶尔晃过阴暗角落,寒光一闪而过。

  和仕刚方从福满来茶楼出来,明日休沐,正逢着福满来茶楼新请了说书人,他们几个同僚下了值便相约着去听书喝茶。

  不得不说这花大价钱请来的说书人就是有本事,虽是是瞎眼的半大小子,讲的故事却是活灵活现,直让人听得入迷,赢得满堂喝彩,这一抬头看外面已是天色沉沉,又坐了一会儿用了些点心,同僚们都先后告辞离去。

  萧丞盯得严,吃花酒听小曲赌博逗乐一概不能沾身,唯剩了这喝茶听书一个可消遣的闲事儿,和仕刚本是个生性散漫的,平常藏着掖着罢了,这回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自然要好好消遣一番,便一直待着没走,最后只余他一人,甚是悠哉的叫了壶酒过来。

  “欲知后续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折扇一收,醒木一拍,近日说书告一段落,余下小一半的客人纷纷鼓掌叫好,取了零钱碎银扔到看台上,是为赏钱。

  和仕刚意犹未尽咂咂嘴,也取了碎银扔到台上。

  也不知道怎么的,他那粒碎银正正好扔到了说书少年脚下,少年眼上蒙着白布,耳朵却比常人灵敏,听着一声响在脚边,耳尖动了一动,撩开衣摆蹲身,没在地衣上摸索几下就摸到了那粒碎银。

  和仕刚注意到少年的动作,他半壶酒下肚,微醺的眯了眯眼,看少年下一步如何。

  说书少年嘴边弧度明显上扬,碎银在白皙的指尖流转几圈纳入掌心,竟是起身不偏不斜对着他的方向躬身行了一礼。

  和仕刚稀奇的往前探了探身,看着那少年从说书案下抽出根乌漆嘛黑的木杖,噔噔噔点着地慢慢往后台去了。

  这陈年酒后劲大,和仕刚晃了晃脑袋,往后歪进了椅子里。

  再后面就是唱曲的了,和仕刚饮下一杯酒,心中默想着饮完这一杯就起身离开。

  奈何有人来敬他酒。

  十分热情地又给他杯子斟满了,“哟,和大人,赶巧在这遇着您,来来来我敬您一杯!”

  于是又一杯饮下。

  “和大人好酒量!来再饮一杯,这酒味道醇正,一点都不假的!”

  又一杯。

  和仕刚眼前大大小小的光电眩晕,但他脑子还算清醒,知道自己醉了,勉强撑着桌子起身,不知道从几个人包围中摆着手踉跄出来,渐渐远离了喧嚣,扶着福满来的大门呼吸了几口外面的新鲜空气,眼前清明了一些,回头看时,他方才坐着的桌子前空无一人。

  但酒气蒸腾上来,又开始晕乎,眼前黄的青的,几种颜色在他眼前乱晃,是方才敬酒的人的衣裳颜色。

  和仕刚使劲揉了揉眼,也没认出来脸熟的人,只好缓了一缓,扶着墙出门去了。

  伙计去收拾他坐过的桌子时收走了三个空酒壶。

  大街上热闹,巷子里人少,和仕刚惦记着早些回去莫让夫人担心,凭着记忆踉跄走着曲线,迈入了一条没点几盏灯的巷子里。

  夜风乍起。

  和仕刚眼神迷离,双手摸索着巷子墙壁往前挪,好几次都险些左脚绊右脚摔倒在地上。

  滚来一粒小石子,和仕刚脚下一滑就要往前趴去,脸要着地的前一刻,后领被一股大力拽起,往后猛地一拉一提,直勒得和仕刚翻白眼。

  经了这一出子,和仕刚吓得酒醒了大半,后背冷汗一下子浸透了衣衫。

  他虽是被提起来,腿软的站不直,颤颤巍巍慢慢蹲下身,深呼吸几下,不忘带了笑意抬头,“多谢这位仁兄出手……”

  恰逢又一阵风吹过,撩开云层一角让那月色怯怯露了一面,恰恰好从这人背面照来,话说了半截卡在喉咙里,和仕刚整个人被笼罩在这人的影子里,瞪大了眼,被面前这人周身气势震的止了话音。

  男人缓缓去了兜帽,露出一张黑色的泛着寒光的冷铁代面。

  和仕刚模糊看见了他手上戴的有银色护甲,一手三个,隐隐闪着瘆人的寒光。

  当夜,户部侍郎和仕刚彻夜未归。次日清晨下朝方回府。

  家人问时,只说昨夜同户部员外郎郭法一起彻夜整理内卷,郭法携了礼物一同登门,两人俱是一脸疲色。

  郭法恭敬将礼物盒子奉给和夫人,不忘说笑,道和大人昨夜一直念叨着夫人,今早上还非要拉着他回来,特让他来证明昨夜未归并非是京都夜晚富贵迷人眼。

  几句好话哄得和夫人眉开眼笑,颊飞红云,帕子掩唇娇笑。

  他们这都是小事,不足挂齿。

  然而这京都官员中确实是出了一件大事。

  昨夜承事郎惠举因病暴毙,死于家中,因家无妻室,迟至今日清晨,尸首方被去叫门的小侍发现。

  仵作验尸时,尸身硬得跟石头一般,全身无伤口,仅仅额角一小块破皮,该是真心痛发作时,四肢无力瘫软在地时磕在桌角上所致的。

  皇上闻知,赐封赏,厚葬。

  圣旨还未颁下,只见仵作长司匡一濂同太医院文行文太医两人匆匆拜见,言承事郎惠举之死事有蹊跷是为他杀。

  凶器是钉在角落,被帘子掩盖下的一枚浸了狼毒的骨针。

  因骨针细小位置隐秘故开始时未被发觉,随时间推移,惠举尸身发紫,全身浮肿嘴唇发黑,匡一濂暗道不妙,一边当下让人去给太医院带话,一边彻查现场,惠府管家带人收拾房间时才发现了帘子下的骨针。

  浸毒骨针从额角穿透,再射到墙上,可见凶手之残忍无情,而这骨针,分明不是中原之物。

  皇上震怒,当下命大理寺三日内彻查此事。

  一个时辰后,一封圣旨马不停蹄送到了明平侯府。

  顾长云刚派了鹰谷出去查明此事,后脚,派他临时担任大理寺卿一职监察此事的圣旨就送到了面前。

  福善德亲自走了一趟,为今日未上朝的明平侯将此事前前后后梳理清楚,眼瞅着明平侯似是大为震惊盯着圣旨忘了反应,他暗暗捏了把汗,含笑低声催促,“侯爷?侯爷?您赶紧接旨啊。”

  先皇有令,明平侯接旨不用跪,行半礼即可。

  顾长云回神,轻笑一声,双手接过圣旨,一颗心沉到了地底,缓声道,“臣谢过皇上。”

  他每吐出一个字,福善德的心就跟着突突一跳,在顾长云回身时麻溜抬袖抹去额边细汗,暗自长舒一口气。

  明平侯意料之内如此利落的接了旨,并无出言推辞,但他怎么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

  明平侯的赏银送到面前,福善德客气受了,说了几句吉利话后离去。

  顾长云面色郁静,一手负于身后,一掌托着圣旨,步子沉沉迈入了偏院。

  云奕正漫不经心自己同自己对弈,懒懒一抬眼,目光瞬间定格在他手中明黄色之物上。

  顾长云唇边笑容惨淡,“吓着了?我也被吓着了,”见她没反应,顿了顿,玩笑道,“云奕,来,侯爷给你开开眼。”

  玉石棋子轻轻搁在棋盘上,一声脆响,云奕缓缓起身,走近两步。

  嘴角虽是扬着,眼中却毫无笑意,贴近到顾长云面前,两人呼吸相闻,云奕轻轻呵口气,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侯爷真有本事,昨个是虎符,今日便是圣旨,明个儿,是想将龙椅搬回来吗?”

  这大逆不道的话要是换了个人说,无论是谁,顾长云定然要动怒,身前这人是云奕,他知道云奕是什么意思。

  他主动往前一步,鼻尖撞上云奕的,轻笑,声音极浅极浅,“你以为我想?”

  如一阵风抚过云奕唇边。

  侯爷……自然是不想的。

  方才她落棋随意,没留神,那枚白子没落对地方,周遭黑子隐隐有包杀之气。

  云奕静默片刻,妥协的后退一步,“这玩意上面写了什么?”

  顾长云牵上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将圣旨塞进她手里,“承事郎惠举遭人暗杀于家中,皇上让我彻查此事。”

  云奕才不相信一个承事郎就能惊动明平侯,展开圣旨一看,登时冷笑出声,“三日内?赵贯祺当真看得起你,还大理寺卿,呵,打一棍子给个甜枣罢了。”

  顾长云坐在棋桌前,略看了一看,随意拨弄了几下棋子,将那被黑子围困的白子救出,随手拿过云奕的茶杯直接送到唇边,“这都不是要紧的,你知道那惠举是怎么死的吗?”

  “你方才说了是遭人暗杀,”云奕没好气的将圣旨拍到一旁空椅子上,抢过茶杯,“侯爷还是少卖关子为好。”

  明明是风声鹤唳的要紧关头,顾长云还有闲心啧啧两声,心中暗道这小野鸟脾气是愈发不收敛了,倒也不气,道,“浸了狼毒的骨针穿额而过,你说,皇上为什么这时候想起了我?”

  云奕一愣,顿时明了,眼看着她眉头又往下压,顾长云递了个龙须酥到她嘴边,云奕看了他一眼,恶狠狠咬了。

  顾长云也不嫌弃她吃剩下的半块,扔嘴里被甜的一激灵,拍拍手上的碎屑,“行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拉着一张脸给谁看呢,待会阿驿见了又要说你是鬼。”

  他来偏院前,身边的气场阴沉得风雨欲来,跟云奕待了没一会,周身戾气奇妙地平静下来。

  跟哄小孩似的,“行了啊,别气了,我都没气,中午想吃什么?让厨房去做。”

  云奕目光又转到圣旨上,在她目光再次变得锋利之前,顾长云连忙用袖子掩了,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又拿起云奕茶杯喝茶。

  云奕盯了他一会儿,未果,忽然起身往外走。

  顾长云差点被茶水呛到,忙唤她,“你哪去?”

  云奕头都不回,“后院厨房。”

  她长腿一跨门槛,三两步就拐不见了,顾长云失笑一回,又渐渐敛了笑意,但总的还是愉悦的。

  叹道,“她生的哪门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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