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愿嫁我?”
云奕耳边登时炸开了烟花,她愣了许久,只觉一时间天地皆为这一句话黯然失色。 不说魂牵梦绕,这也必是她这一生最梦寐以求,最朝思暮想的一句话。 顾长云久未等来她的答复,心底的那丁点焦急隐有燎原之势,顾不上其他,皱眉强硬地扳着她的肩膀让人转过身来,一双深潭般的眼眸直勾勾望进她眼底。 “为何不答?”
云奕被他督促似的轻轻晃了一晃,略有些恍然地抬手抚上他泛红的眼角。 “为何不答?”
她出神地喃喃,莞尔,“我早就答过了。”
在心里,在梦里,在望向他的每一个眼神里,早就回答过成千上万遍了。 顾长云眼底的冷硬瞬间消融,亲昵地揉揉她的耳垂,但还是要她亲口说出来给自己听。 眨眼掩去浓郁的渴求,长指下滑攥住她的细瘦手腕,往前轻轻一拉,尽量压下嗓音里的急切,低声催,“快答。”
云奕后背凉了一下,自觉往他怀里缩,连忙点头,“自然愿意。”
顾长云眼前是一片潋滟红云,在她的后颈上浮着,察觉身后有人靠近,还未抬眼,手掌便已覆上那截单薄颈骨。 “好了,我记下了。”
云奕抬头,喉口仿佛被天大的欢喜黏住,说不出其他话来,只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 顾长云搂着她起身,替她拂去裙摆沾染的草叶花香,不忘在她耳边小声威胁。 “不许反悔。”
他一字一顿咬牙狠声道,“谁都不许反悔。”
云奕晕乎乎地点头说好,被这天大的馅饼砸的头晕目眩,听他说一句便应一句,脸红扑扑的,俨然像是吃醉了酒一般。 搂着她的男人眉眼锐利,自凤凰木枝叶中倾斜下来日光,温柔地打在他挺直的鼻梁和淡色的唇上,衬得他气质清逸似松竹,在云奕眼中,宛若神祗下凡。 人间绝景。 火红的凤凰花瓣簌簌而下,更添几分风情,眼前的画面美好得令人不忍出声打扰。 少年人们不由自主屏住呼吸,满脸的惊艳,晏溪茫然地怔了下,扭头看向身侧。 晏尘咬着手帕泫然欲泣,欣慰感慨,“呜,看我干啥,话本子里这种时候都有撒花瓣的……” 所以这就是你用内力把树上所有的花打下来的理由么…… 晏溪无语凝噎,但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一幕值得铭记于心。 云奕虽然愣着,但周遭的一切仍是毫无保留地传入耳内,温热有力的大掌覆盖在她手背上,移开后,左手的无名指忽然一重。 她低眸,错愕地微微睁大了眼。 她的手上多出一枚造型古朴的翡翠指环,深邃浓郁的帝王绿嵌在金制底座上,比猫眼还要大上一圈,四周未有多余装饰,仅有两枚绿豆粒大小的翡翠左右各嵌在卷草纹间,精致的戒面雕有祥云暗纹——一眼看去就觉十分名贵。 周围人的目光齐齐落在那抹偌大无比的通透绿意上,不约而同深吸一口气。 好家伙,顾公子,够下本的啊! 云奕有些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冲击,连忙扶住他,不可置信,“这你从哪拿出来的……那么重要的东西你一直带在身上?”
顾长云眼底满是餍足,被她这么一问,莫名生出一丝不大自然的腼腆,诚实交代,“怕你跑了。”
这次本来出京就是来拿人的,于是连夜把传家宝揣了,找个机会赶紧给人套上才安心。 云奕后知后觉不好意思,爱不释手地摸摸那块玉石,小声羞涩道,“我没给你准备这个。”
她几乎是下意识开始盘算自己手底下的庄子和酒楼,合计着能不能给他凑出来个大块帝王绿,不过帝王绿这玩意有价无市,她就算有钱短时间也不好寻出来一块。 顾长云哪里不会知道她正想什么,微微敛眸,极轻地哼了一声,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作怪地揉她腰窝。 “围着看什么好戏呢?”
凉飕飕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打破这温馨美好的画面,晏子初咬碎一口银牙,穿过众人走到最前面,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花圃里相拥的两人。 “抱够了没有?能赏脸从本少爷的花圃里出来了吗?”
晏子初不能免俗地被云奕手上那颗鸽卵大小的翡翠吸引,看第一眼没甚在意,还在明嘲暗讽两人,“大老远就瞧见你们俩在里面搂着了,自己人面前作戏给谁……”
刚才什么玩意晃了下眼? 不确定,再看一眼。 “……看呢?!”尾音俩字一下子走高变了形。
那是块帝王绿吧?!这水头,这个头,顾长云是从皇帝老儿的棺材板上抠下来的吧?! 他这么一哽,脑子里的长篇大论瞬间忘了个七七八八,抬头对上云奕笑眯眯的脸,更觉脑仁发涨。 云奕适应极好,挣开顾长云的怀抱往他面前走,微笑着缓缓抬手,撩过耳边几缕发丝,再慢慢移到肩头,拂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鸽卵大小的浓郁绿色在晏子初眼前一晃又一晃,晃得他额角青筋直跳。 余光中顾长云那厮也站了过来,专注地盯着他家白眼狼大小姐的侧脸看。 云奕意犹未尽地舔舔犬齿,假惺惺地伸手,“哎呀,晏庄主,你衣领皱了我来给你抻平吧。”晏子初脸都绿了,在顾长云无可挑剔的微笑中挡开她的手,幽幽道,“得了吧,你这鸽卵帝王绿马上就要杵我脸上盖个印了。”
围观的少年们此时还没反应过来帝王绿有多值钱,直到下一刻,晏子初视线转到顾长云身上,继续幽幽道,“顾公子,成日揣百十来个宅子到处走,沉不沉啊?”
“……也不怕丢。”
晏玄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惊得差点撅过去。 那,那么有钱?? 好吧虽然我们晏家庄好像也不差这点钱……但谁会就这么揣着百十来个宅子陪他们舞刀弄枪、上山下河啊?! 少年们在震惊之余竟诡异地冷静下来,彼此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莫名的感动和欣慰。 太好了,顾公子一定爱惨了他们家小姐。 顾长云优雅淡定地承受了许多种目光,肩膀轻轻一碰云奕,对晏子初说,“她已经知道了,不用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收拾罢。”
晏子初没好气地瞪他,不情不愿嗯了一声,又吝啬地往云奕那分些目光。 被顾长云这么一牵就安安静静老实下来的人抿唇笑着,视线牢牢黏在因十指相握而调皮地从男人指缝间探出的绿,神情既娇俏又明媚。 他忽而一怔,落寞地垂下了眼,拼命回想晏家庄里的人和物有无能让云奕像这般笑过的。 肩膀被人重重一拍,云奕站在他眼前微微歪头看他,狡黠地弯起眼角露出个惯用于干坏事的笑。 “晏哥,好好办啊。”
冷香和松香混在一起自鼻尖抚过,给人的感觉像是松柏劲枝巴巴等了一年的雪终于悄然落下,清新的冷冽加上松针所独有的淡淡苦涩,在期盼已久的雪下酝酿成泛着淡淡甜香的醇香佳酿。 待晏子初恍然回神时,两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竹影摇曳后。 少年人呆呆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有那么一两个嗅觉优于他人的,好奇地抽动着鼻尖试图捕捉空气里剩下的丝缕雪松香气。 “呵,”晏子初勾了下唇角,低声自语,“求人时还挺会说话。”
晏楠瞥了他一眼。 好不容易听见这一声令他心心念念的称呼,表面装的云淡风轻,心里不知乐成了什么样子。 晏子初若无其事开口让众人散去做自己的事,跟晏楠交代几句别的,自己慢慢悠悠地沿着青石砖小路往书房去。 晏楠模样沉稳可靠地目送他远去,目光缓缓下移,神情忽变古怪。 这小碎步颠的……他们的庄主,好像的确是得意忘形了些。 京都,闷热的天气昭告着将有一阵暴雨降临,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阴凉令汗流浃背的人们时不时仰头望一望天,期待着层层阴云聚集,然后落下甘霖。 凌肖一袭玄色劲装,面色冷肃地从暗道中走出。 他身后只跟着一脸倦意的广超,汪习带队还在百戏勾栏里巡游,好说歹说才替换下他们。 猛一接触到日光还有些不适,凌肖敛眸,余光瞥见广超正悄悄捂着嘴打哈欠。 因庄律一直没回来,广超暂且由他来带,跟着他熬更守夜的,眼下青黑重了不少。 “回去歇会罢,”凌肖回头看他,沉声道,“这段时间事情多,辛苦了。”
广超讪讪地摸摸鼻尖,“头儿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感觉只会给其他哥添乱。”
凌肖眸光温和了些,想了想,从怀中抽出一张纸币不容分说地塞给他,“没有,你很能干,去买些好吃的,回家去好好歇一歇罢。”
广超愣了下,连忙追上去,小声嘀咕,“头儿,这个月的月饷已经发了啊,这是啥?我下个月的饷银吗?”
凌肖淡声道,“零花,给你就拿着。”
虽然很不好意思,也不该拿,但广超莫名有些怕他,不敢开口让他收回去,只好皱着脸慢吞吞收好了。 两人在岔口分道扬镳,广超一面打哈欠一面停在热气腾腾的包子铺前买肉包子吃,而凌肖则沉默着转入另一条无人小巷。 小巷安静,甚至是破旧,角落堆着一些废弃的陶瓷碎片,屋檐上蛛网沾着灰尘,摇摇欲坠。 一切都好像已被人遗忘许久,而它们也习惯了这种遗忘。 凌肖面无改色地掠过它们,修长有力的长指轻轻扶着鎏金刀柄,只身往黑暗中走去。 仿佛热气腾腾的人间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