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推开一扇,苏颂不由自主地也跟上去了。左先生面色一沉,严肃道,“公子,别忘了你肩上的担子。不要意气用事,里面老夫会给你照顾好的。”
苏颂的脚步顿住,他面色痛苦挣扎,终究是没再往前走。左先生最后一个进去,他转身关门,对上苏颂的视线。苏颂嘴唇蠕动,声音像是海水打磨过后的沙砾,粗糙低哑,“求先生。”
左先生:“……”裴烟的状态着实糟糕,短短时日,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了。要不是发烧时呼出的灼热气息,会让人误以为这人已经不在了。左先生想到了苏颂如今的模样,都是过来人,看得比当事人要清。要是裴烟真的出事了,他怕苏颂这孩子以后走不出来。他不断地改进药方,可是裴烟像是有抗体一样。温度刚降下去,还没等人松口气就又立马烧起来了,到最后完全控制不住。可外面的疫病都在好转,左先生从没有哪一刻像今天这样遗憾自己医术不精。裴烟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泡在岩浆里,脑袋昏沉,像是一不小心就爆炸了,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根麻绳,干涸粗粝,咽口水都做不到。手从裴烟的脉搏上拿开,左先生无能为力地垂下。他对黄芪说,“去给公子说一声,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是。”
黄芪很畏惧苏颂,但这时候他也不敢耽搁,小跑着出去。他把门拉开一条小缝,快速说,“公子,师父说裴姑娘的状况不太好,让你早做准备。”
说完他没等苏颂反应过来一把关上门,拍拍胸口往里面走。刚才可真是吓死他了。说起来也奇怪,苏颂从没打骂过黄芪,甚至跟他的交流都很少,但黄芪还是怕他怕得要死。闻言,苏颂耳边嗡鸣,脑袋眩晕,黄芪刚才说什么?他站不稳地趔趄了一下。“公子。”
当归顺势扶了苏颂一把。“我没事。”
苏颂拂开当归的手。左先生师承岐山老祖,年轻时曾三拒太医院院首的位置,医术卓绝,至今无人能敌。只不过他为人低调,知道他踪迹的人少之又少。现在连他也没办法,连他也没有办法……苏颂痛苦地盯着门楣,他为了不牵连她,为了让她以后有个圆满的归宿,他明知道她的心意也不敢迈出那一步,可终究天不遂人愿。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所有人或远或近地看着,都不敢上前问上一句。叶三纵马过来,刚在巷子口下马,苏颂像是一阵风一样到他身边,抢过马缰绳翻身上马,只留下一句,“有什么事先去找叶书。”
法喜寺高耸入云,两千阶石阶扶摇直上,两旁苍翠云海,苏颂下马驻足。平常香火极旺的法喜寺今日及其冷清,一眼望去只有他一人。苏颂自小学习诗书礼易经,骨子里又骄傲叛逆,偶尔会陪着母亲礼佛,但他打心底里从来不信神佛。可这一刻……苏颂捏紧拳头,紧绷着下颌仰望高处的法喜寺。他心里悲凉哀痛,开始怀疑这一切是不是自己手上沾染太多鲜血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