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溪端详万宇宸,少年眉宇间的意气已经消散许多,那份本该还能再持续几年的稚气,也逐渐被成熟掩盖。他说他心慌,鹿溪便问:“最近回过万家没有?”
万宇宸摇头,唇角的笑意既讽刺又苦涩,“不想回去。”
“你爸就没有叫过你吗?”
“没有。”
万宇宸轻嗤一声,“万菲菲保释回家,我爸怎么敢再让我回去呢。”
他要是回去,肯定会闹得家宅不宁。“无所谓,住外面也挺好的。”
万宇宸告诉鹿溪,“这些年来,我很少住在外面,现在倒还显得清静,有时候就做做饭,没时间了护工也能帮着做。”
“可你还要上班。”
鹿溪皱眉,“这样不是长久之计。”
“外婆和我待在一起比较开心。”
万宇宸笑着说:“原本想接她回万家享几天福,至少在我身边我能安心一些,可她在万家貌似并不高兴,反倒是和我一起搬出去后,人也清醒了很多。”
鹿溪一听到清醒,瞬间是又激动又紧张。“真的清醒了呀?”
万宇宸点头,“是比过去清醒的时间要长一些,但病情还是在持续恶化,毕竟已经停止了所有治疗。”
鹿溪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外婆肯定是不愿意你和你爸闹翻的,她稀里糊涂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至少不会因为你住在外面而难过。”
“我已经跟外婆讲过了,让她别担心,她剩下的日子里,我只想让她舒心快乐,至于其他的,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万宇宸又扫了眼鹿溪的额头,沉默几秒,伸手碰上鹿溪的左额头,“是伤的这里吧?”
鹿溪点头,鼻尖有些酸,“已经没事了。”
万宇宸声音低下去,“当时一定非常疼。”
鹿溪红着眼睛看弟弟,“你爸的烟灰缸砸到你流血,你比我更疼。”
“我是男生,不疼。”
万宇宸笑得无所谓,视线又集中在鹿溪的额头上,“幸好没有留疤。”
他似是想起什么,表情落寞了一瞬,“如果我妈还好好的话,知道你办婚礼,一定非常高兴,肯定早早就要来庄园里打扰你,哪怕明明帮不上什么忙,但也一定会住在庄园里给你添乱。”
鹿溪知道万宇宸说的是苗卉芝。“苗阿姨这以后,还是和之前一样吗?”
万宇宸垂眸,情绪低落,“没有任何起色,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辈子可能……”鹿溪的手落到万宇宸肩头,用力握了握,无声给他安慰。万宇宸还是怪怨不已,“当初如果不是万菲菲的话,我妈说不定早就醒了。”
少年这些年来最大的幸福完全源自于苗卉芝这个后妈的母爱,他冷了热了,高兴了难过了,都可以向妈妈倾诉。所以当这个大山完全倒塌,万宇宸的幸福也似是不再存在。“我爸各种走关系,为了万菲菲也就差给别人跪下了。”
万宇宸拧起眉头,一脸的不解,“他明知道万菲菲伤害了我妈妈,可他却视而不见。”
万宇宸很疑惑,“我真的怀疑他对我妈妈的感情是否是真的。”
“他需要证据。”
鹿溪想起万崇霄前后几次对她的质问,“没有证据,他一概不认。”
“可当时只有万菲菲和我妈在客厅里。”
万宇宸自嘲,“我一直都想找到证据,可是……”“听说王军和万菲菲有什么牵扯。”
鹿溪明知故问,“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鹿玉梅之前在S市的时候不是出车祸了嘛,是万菲菲撞的,只不过万菲菲运气好,那段路的监控正好坏了,而鹿玉梅也不追究她的责任,可这事被王军给知道了,王军就向万菲菲勒索五百万。”
鹿溪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版本,“是谁告诉你的?”
“王军。”
万宇宸在鹿溪面前向来没有秘密,“他回S市接鹿玉梅和王建兴的时候被我逮住了。”
王军怎么会用这个理由搪塞万宇宸呢?不应该啊!按理说王军在万菲菲这里拿不到五百万,万宇宸逮住他,他不是正好和万宇宸谈条件嘛。还是说孙哲弦威胁王军不能把真实情况说出去?孙哲弦还是在暗暗向她邀功吗?“我在考虑让鹿玉梅起诉万菲菲,就之前的那起车祸,如果她起诉的话,那万菲菲坐牢的几率不仅大.大提高,而且还会多判好几年。”
万宇宸是真的恨万菲菲。“我没有她推我妈下楼的证据没关系,但我照样可以让她付出代价。”
少年眼底的恨意这一刻清晰露骨,“我已经调查清楚鹿玉梅的情况了,她过得很拮据,如果我给她钱的话,说不定她会接受我的提议的。”
鹿溪没吭声,看来万宇宸还没有正式和鹿玉梅提起这事。这时,护工推着醒来的柳书画走了过来。“大少爷,鹿小姐,老太太醒了。”
“外婆。”
万宇宸即可从情绪中抽离,起身去迎外婆。鹿溪却是浑身僵住。外婆现在的状态是不是完全清醒着的?她听着轮椅越靠越近,只能机械扭头。柳书画此时的注意力全都在万宇宸身上。这里的环境也让她觉得陌生不适,所以本能寻求万宇宸的庇护。“宇宸,这是哪里?”
柳书画抓住万宇宸的手,“你爸又赶你了?”
“没有。”
万宇宸心如刀绞,“外婆,我们这会在我姐家呢。”
柳书画茫然,“你姐?”
她若有所思,想了一会儿,“万菲菲家?”
“不是。”
万宇宸蹲下身,“我之前不是跟您讲过,说我认了一个干姐姐嘛,她对我可好了,把我当亲弟弟一样呢。”
柳书画糊涂了,她虽说是清醒的时间比往常久一些,频率也多一些,但不代表她随时都在状态。刚刚醒来能下意识寻找万宇宸,还张嘴和万宇宸说话交流,这已经非常不错了。至于万宇宸蹲下身跟她说的什么干姐姐,她完全弄不明白。可潜意识里,她又提醒万宇宸,“万菲菲不是你姐姐,你有亲姐姐的,也不是干姐姐,是亲姐姐。”
老人又好像恢复了些神志,“我见过她,她去医院探望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