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士们一回来,院里登时就沸腾。 几个小兵慌忙去看马。 而更多的人是将各种大小爬犁拽进院。 将死透的野兽,纷纷往地上翻,院子里沾了许多血。 一麻袋的野兔子,倒出来的时候,麻袋已被血染透。 从袋子里倒出的野鸡,冻得杠杠的。 宋福生他们顾不上瞧这些“小玩意”,围着一只野熊、两只很壮硕的老虎转悠,品头论足,只一个感受:当兵的就是不一样,我的个亲娘老子,太能耐。 至于野狼,宋福生这伙人已经不愿意瞅了,只有任族长又瞅狼瞅直眼。 耿良没想到任族长也在。 看到任族长露出那种表情,联想到村里被狼咬死的人家,以及这趟来,村里的花销,耿良说:“这四十多头狼,赠予村里。”
任尤金忽然看向耿良,俩眼通红,一脸“到关键时刻,还得是指望当兵的表情。”
他猛吸了下鼻子,又看了眼黑压压的天空,压下心口的酸楚。 因为此时的心情,还有一种宋富贵曾吐槽的那句“龟孙儿,咋才来嘞。”
要是这些能为百姓出头的将士早些来。 他最出息的孙子不会死。 眼下,他大概会啥心思也没有,在一心一意教他念书。盼着王朝早日统一,恢复科举。 他也不会在村里生活。 那时候他多孤傲啊,那时候要是有人告诉他,将来,有一日他会和任公信打嘴架,他会觉得说话之人病的不轻。 他是谁,秀才老爷,不屑和粗鄙之人为伍。 估计,他可能会带着那些一直相信他的部分村民,像宋福生这伙人一样,一直在河这面住。 其实每次来这面,任族长心里也都很复杂。 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他们亲手搭的。 “大人,您的好意,小可心领了。我已经想开,能看到今日,打下这些狼,就够了。”
宋阿爷叼住烟袋锅子,心想:人家不是只给你,是给村里的,你心领啥呀,还够了。 宋富贵卡巴卡巴眼睛:打下这些就够了?你是在撵耿副尉他们走吗?要走,你走,这些狼给了你,俺们明日还想上山呐。你够什么够。 宋福生说:“里正叔,去叫人过来抬吧,狼皮也值些许银钱。大人既然赠与村里,自然要收下的。”
一听能卖银钱,任族长就更不想要了。 他其实一直想找机会感谢宋福生的。 这个里正之位,他应该表示表示。 可他这人,看起来似乎改了骨子里的有些东西,但有些方面,还是觉得做的太明显,如果特意送礼的话,会难为情。 任族长推辞道:“听我的,你们留下,就当是村里给你们补房子。当初,你们落户在本村,村里本该给你们张罗几间栖身的房屋,却分到了这里。”
耿良打断,他还没吃饭呢,怪饿的,不想听这老头磨叽: “他们的,这不有虎有熊?而且明日上山还会有。你速去喊人过来抬走。”
宋阿爷一听,高兴的呦,两只老虎和一直野熊竟给了他们,他再傻也晓得这玩意更贵。 要知道他们这伙人除了做饭,可是一文钱也没花,却白白得了熊和虎,真真是占了大便宜。 烟袋锅子往腰间一别,急忙乐乐呵呵嚷道:“不用不用,还回村喊么人,那个谁,小子们!”
“在!”
小子们甭管此时手头在忙啥,听到阿爷和宋福生的召唤都要大声应。这是他们这伙人的规矩。 “帮里正,将狼抬回村,都给他们,都给他们。”
所以,这一晚,不仅是河这面喜笑颜开,就是任家村也一片欢腾。 因为族长叔,不,呸,眼下已经是里正叔了。 里正叔说了,挑出几头整狼,给那几家死了人的。你是吃是蒸是用刀剁碎解气,不管。然后你们几家单独再卖了狼皮,给家里被咬伤的治病用,就当是村里人的心意。卖多少钱,村里也不要。 这番话,让翟婆子和另一家婆子差些没哭晕。 差些跪地上给任族长当即磕头,还想跑河对岸给兵将们磕头。 可不是,死了的,要先压住伤心,因为还有半死不活的在等着,需要花银钱治病。 这几日,这两家都要张罗卖地了。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不治吧,不治,家里就会又死人。 村里人也瞧的甚是唏嘘、感同身受。 狼跑到这两家了,也是该着这两家倒霉。 大伙会想:假如要是跑到自个家呢。或许会比翟家还惨。翟家还算是村里的富户呢。 连大白胖娘们,也不偷吃手里的豆皮了,觉得这时候嘴里嚼东西好像不太好。 任族长示意跟前的人,扶起那两家要给他磕头的。 大声道: “我不需要谁去记我情。 但我有些话,想和你们说。 咱村啊,祖祖辈辈在这,往后儿子孙子也都在这,得活的有些人情味啊。 知道河那面外来的,为何短短日子就置办起近十头牲口不? 那时候他们才来村里,是什么样。 推着十几台要散架子的破车,鞋露着脚趾头,各个瘦的皮包骨,你们还记得不? 你们再看看他们眼下。 一个个壮实到上得了山,打得了群狼。娃子们各个有新棉衣穿,有护耳戴,比咱村里娃穿的还厚实。 为啥,你们就没想过。 那伙人,比咱强就强在拧成一股绳上。 一根筷子,一掰就断。 一把筷子抱成团,你再掰着试试。 咱们这些日日抬头不见低头见,家家沾亲带故的,却比不上那伙人?啊?”
任尤金这话,让大伙听着很是动容。 村里的几十名老者也附和道:“家家的小子,都是他们看大的。咱也不道是咋的了,大了后,没人味的可多了。”
年纪轻轻的不吱声。 当听到任族长宣布,剩下的三十几只狼皮,全部卖了后,给大伙发下来,一文不留时,村民们就更动容了。 哪怕一家只得几个铜板呢,也是白得。 每个村民,都在扫射任公信的二儿子任子玖,用眼神嫌弃着,似乎在说:还得是族长叔,人品和你爹就是不一样,就是比你爹强! 而河这面的人,又开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