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吉宫清冷,除了入夜后有时传来的隐隐哭声,静得让人心悸。对此,羽凝霜似乎无感,更不见丝毫担忧。悄然观察着她,元氏有些疑惑,但什么都不说,每日里素妆简容,仅佩戴一只淡红色的缠金珠钗。除了偶尔散步,只窝在屋里填词写字。这一日,风和日丽。羽凝霜侍立着,看她在窗前临帖,心中赞叹。“娘娘写得一手好字呢。”
抬眼看看她,“呵呵。本宫是写不出那种韵味的,即便练了十几年也没能练出来呢。”
“……”似乎忆起了什么,元氏搁下笔,摘下那只缠金钗,轻抚,温柔一笑。“这临帖呀,是我在娘家时学的。就如这只钗,是陪嫁之物……日日戴着,也是个念想。深宫寂寞,你是不懂的。先皇去后,若不是有了玉阳,本宫的结局就跟那些被圈禁在后殿的妃妾一样。”
“……”“你听得到那些哭声吗?”
她幽幽地问。默然。不再问,元氏瞧向窗外,出神。清风从窗外徐来,吹动了压着的宣纸。纸上掀起的微光映在她的脸上,描摹出一抹柔和的温情。羽凝霜看着她脸上的温柔神色,若有所思。各自静默了好一会,元氏才说:“出去走走吧。”
再次登上元吉宫高处,远眺了一会,元氏问:“太后会否让本宫永远留在此处。”
羽凝霜暗叹了一声,“娘娘且待一切平息后,再思量不迟。”
“本宫若长留,你如何?”
“奴婢遵旨侍奉娘娘,分内之事。”
回眸看了她好一会,元氏微微一笑:“你还年轻,该为自己好好谋划。难道你如此芳华,就深深埋葬在宫里吗?”
这话落在耳里,似乎是关心,羽凝霜却有种莫名的怪异感,顿了顿才说:“谢过娘娘关心。”
日子淡淡流过。又过了二十余日,将是皇帝的寿辰了。就在各方费心准备贺礼,试图取悦圣心之时,消息传来:宁王抵京了。获悉,被禁足的端王欣喜若狂。“三哥回来了,太好了。快,快遣人给三哥送消息,求三哥去父皇那里替我说说情。”
困守王府的济王也腾地跳起身。“老三回了?这下好了。赶紧,赶紧……准备礼物。”
同时,各方势力得知宁王返京,都不约而同地兴奋起来。皇三子夏翊锦,封宁王,在皇帝十子中堪称传奇。宁王风华无双,冠绝诸子,更才华卓著,文武双全。他的生母,正是贵妃玉樱樱。贵妃死后三个月,十六岁的夏翊锦便开府入朝,封王拜将。随之,他奔赴边疆,五年浴血,百战功成,帝国东南因此平定。奏凯之日,龙灯传讯轰动朝野,京城东门外百里铺红,皇帝令诸子与百官迎出三十里外,京城万人空巷。皇帝亲临明德殿前,夏翊锦戎装佩剑,骑马入宫门,风头一时无两。可惜,贵妃因罪而死,按照规制,夏翊锦是无法立储的。就在各方都认为他必定会设法为母亲洗脱罪名,力争太子位时,他却辞去朝务,就此隐退。无人知道,那一日他对皇帝说了什么。世人只知道,皇帝特赐夔龙王冠,紫金龙符,许他不宣而入,面君不拜。更加封一品王爵,允许他自建五百人卫队,王府的供奉加倍,并将富庶的元洲赐给他做了封地。如此荣宠可谓空前绝后,一时间朝野哗然。自此,宁王的地位超然于诸王之上,各大州府见他无不毕恭毕敬,诚惶诚恐。此后,他开商行,做贸易,数年间便蒸蒸日上。大元国半数的风月欢场是他的产业,东部、南部、西南的贸易七成在他的掌控之下,宫中供奉的一半出自他的远东商行。如此还不够,皇帝对他简直是没有上限的纵容。他鲜少入宫,但无论提出什么要求,不论如何荒谬,皇帝都会在怒斥他一顿后妥协,满足。可惜,宁王高傲,除了皇族亲眷,一品公侯,攀附者无门可入。最奇妙的是,因为他无法立储,济王、端王不但不视他为对手,见他深得圣心,还蓄意笼络。宁王也来了个兄友弟恭,无论礼物还是宴请,无不笑纳。夏翊锦抵京次日,两份厚礼分别从端王府,济王府送出。看过礼单以及送上的书函,他毫不客气地收下,却不置一词。来使告退后,他进了书房。书房密室正中,摆着一张一尺见方的棋盘。其上,棋子错落,经纬宛然。若是羽凝霜见到,必定震惊不已。这方棋盘与她的万象棋盘有六分相似,一看便知,棋盘上演示的正是此时朝中的局势。观看片刻,一名中年文士行至身后。“公子收了礼物,要为他们求情吗?”
不回答。夏翊锦只是说:“十弟即将入朝,此时的局面对他是个妙局。”
“但属下认为,十皇子或许有心,却……差之甚远。”
掂起一粒棋子摩挲,过了一会,夏翊锦才说:“确实如此。多个部门都有机会,你觉得他会选择何处?”
“明面上看,吏部的利益最大。”
“吏部?”
夏翊锦轻笑一声,“若如此,他的眼光还是差了些。那个地方……以他眼下的实力,只会折戟沉沙。”
“陛下登基十多年,确立国本已是势在必行。太后偏爱,杨氏陈氏盘根错节,即便此局被削弱不少,济王的赢面依旧最大。单论立储,十皇子几乎没有机会。他会不会倒向济王呢?”
“如果会,杨蛟就不会被革职了。”
“但陈国公却没事。此事后,他给十皇子送去了三万两黄金。”
不置可否,他问:“先生觉得此时局面如何?”
“群龙无首,正宜居中取利。”
微微挑眉,夏翊锦唇角勾出一丝玩味。“所以,要让二哥和五弟回到朝上。呵呵。”
文士眸中精光一闪:“二龙夺珠?”
无声地笑了笑,他问:“查清元息虫的来处了吗?”
“此局突然翻转,直至三方俱损,一方得利,属下推断,必定与那个女子有关。她出身一个偏远小村落……”听完,夏翊锦眉峰轻拢,只觉兴味盎然:“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