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末刻,羽凝霜进了玉安宫。苏太后见她脸色苍白,想了想,遣退左右,问:“你今儿遇到蛇了?”
见问,羽凝霜眼里掠过一丝笑意,垂眸掩去,跪下回禀:“那是哄骗十皇子的。奴婢不敢让殿下知道。”
“是谁干的?”
“奴婢不知道。只是……”“怎么了?”
好似犹豫了一下,羽凝霜才说:“五日前,太妃说心口疼,太医来诊治,就吩咐奴婢午间去拿药。今儿是最后一日。返回时遇到禁卫搬运药草,只得绕路。没想到走不远,就有石头砸来。奴婢被砸到,又见有人影晃动,赶忙逃命。”
“……”“奴婢逃出树林恰好遇见殿下和十四皇子。他们见了奴婢身上的血迹……奴婢只得……撒了个谎。”
羽凝霜低声回答着,声音有些虚弱,显得有几分可怜。顿了半晌,苏太后问:“桓儿这些日子见过元氏?”
“奴婢确实听到跟随服侍的宫女说,那一日济王进宫,路遇太妃,说了一二句才散了。”
“路遇?”
“是。”
“是故意偶遇吧。”
苏太后拢眉,冷笑了一下。“奴婢不知道。”
“哼。真是阴魂不散。该死的元氏,活得不耐烦了。”
见她生气,羽凝霜自觉地请罪:“太后息怒,都是奴婢不好。如今太妃不待见奴婢,不时支使奴婢外出,所以……跟在身前的机会不多。”
苏太后摆摆手。“她是主子,她让你做事,你还能拧着?与你无关。起来吧。只是……真是不省心。”
“太后放心。奴婢会设法跟在太妃身边,这样就不会出什么差错了。但是,清心殿里宫人少了些。您看,是不是多派些人?”
羽凝霜立即进言。一顿,苏太后琢磨了一下,点点头。“好。你自己要当心些。外出的时候别一个人瞎走。”
“叩谢太后体恤。”
她请夏翊衡来替自己的告状,正是为了说动苏太后多派些人到清心殿,并为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地紧跟元氏,拒不外出的理由。见识过济王的肆无忌惮后,羽凝霜深知自保之力不足,便决定不再行险,转而龟缩起来,借助太后的权威,堵死济王下手的机会,迂回地跟他继续周旋。羽凝霜告退后,安荣进来。“太后,奴才已经遣人送小小回去了。”
“嗯。你去告诉一声,选些忠心的太监派到清心殿当差。那个地方僻静,要照看好太妃。”
答应着,安荣见她神色阴郁,小心地问:“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顿了一会,苏太后压了压心绪才说:“先看看吧。她要是再闹出事来……哼!那就怪不得哀家了。”
安荣一凛,赶忙垂首。日暮时分,羽凝霜到了元氏跟前,添油加醋地告诉她,自己在医官署外被蛇咬,太后知道了体恤,决定派八个太监过来伺候云云。然后,又故意补充说:“太后嘱咐,日后太妃出门,除了燕儿和奴婢,还要带上两个太监随行,免得遇到意外。”
元氏听了先是惊讶,继而回过味来,不禁心头火起,冷笑着嘲讽:“犯得着吗?本宫可没有太后金贵。”
“太后也是关心太妃。”
“哼。你少卖乖。打量本宫不知道你琢磨什么。”
元氏越想越气,斥道。“奴婢不懂。”
“不懂?小小,做奴婢的太聪明很容易死的。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是。奴婢牢记娘娘的教训。”
羽凝霜不卑不亢,从容回答。“好了,没事了,你下去吧。打明儿起,本宫外出,就由你和燕儿跟随,其余的人,你就多安排几个吧。”
懒得跟她啰嗦,元氏没好气地把她打发走了。羽凝霜走后,燕儿犹豫了一下才问:“娘娘,她是什么意思呀?”
“什么意思?哼,监视本宫。”
“那……她怎么这么嚣张?”
“她就是很嚣张,不过是仗着太后。嘿嘿,好啊,本宫就如她的愿。但愿她别后悔。”
元氏咬着牙,心中杀机鼎沸。燕儿不敢再说话,低下头。思忖了片刻,元氏吩咐:“你明儿去一趟信函局,就说:本宫病了,不必探视。”
一惊,燕儿不敢拒绝,只得点头称是。这时,金龙卫换班已毕。日间当值的人都各自散去回家。一个时辰后,一个商贾模样的人大摇大摆地来到金龙卫官衙外,送上一封书函。一刻后,郑霄铎拍案而起。“混蛋!好大的威风。”
“大人,您?”
“你们看。”
侍立的两个禁卫彼此瞧瞧,接过一看,目瞪口呆。书函里是一张三千两黄金的赌债借据,签押的共有四人。正是今日早间往医官署押运草药的人。信函中明目张胆地写着:欠款不还,先打一顿收点利息。限三日内还清,还不清的每日再打一顿,还清为止。落款:逍遥坊逍遥坊是明都城内最大的销金窟之一,除了歌舞酒色,最有特色的就是赌坊。进得了逍遥坊的人,都有官位在身,平民是没有资格进入的。这里有各色玩法,但每一注都是十两黄金起下,最低的赔率是一赔三,以及其上。逍遥坊建成迄今一百四十余年,先后经手过数个主人,却历久不衰,在明都城内家喻户晓。现今,经营着逍遥坊的司马氏是个二等世家,在明都城内专做茶叶的营生,不久前刚接替柳氏,成了皇室的御用供奉。看罢信函,两人面面相觑。“统领,这?我们就这么忍着?”
勉强压住火气,郑霄铎吩咐:“你们马上派几个兄弟到他们家里去瞧瞧。”
不多时,几个禁卫回来了。“不好了,统领。他们四个被人暴打了一顿,遍体鳞伤地丢在家门口,钱财全部被抢走,身上还搁着张布条,写着“欠债不还,活该挨打”。我们赶去的时候,很多人在围观,还议论纷纷。”
“太过分了。来人!”
郑霄铎真是火冒三丈,“欺负上门来了。走,跟我去逍遥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