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玉安宫,驻足眺望远方的天高云淡,羽凝霜出神片刻,竟不知心中是欢喜还是感叹。此番晋封,她的落子首在济王身上,其次,正是元氏的举荐。济王和元氏,一个贪色,受不得欲拒还迎的引诱;一个报复,舍不得好不容易上钩的鱼儿。可是,若非图谋受阻,无计可施,他们绝不会屈尊降贵地跟一个小人物谈条件。于是,她故意挑衅,刺激元氏,更一次次挑逗济王的怒火,才能最终借力夏翊衡居中斡旋,说动济王以晋封并调离为交换,让他重得美人芳心。随即,她提醒元氏不该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并主动提出离开,给了无计可施的元氏一个下台阶。满心怨毒之下,元氏终于接下了她的条件,便有了这封举荐函。济王的进言确保了杨皇后不会从旁阻挠。羽凝霜再举荐燕儿,暗示燕儿的价值,便顺理成章地说动太后施恩。更因此,太后一定会将她调回玉安宫,以便遥制元氏。数番如履薄冰,悬崖边上行走,她终究再次踏出了一步。然而,要想彻底脱出罗网,她还得走好接下来的每一步。太后寿诞后十日,懿旨下到清心殿。清心殿宫女羽凝霜晋封二品女官,赐职:玉安宫掌印。李燕燕晋封三品女官,赐职:清心殿典仪。这道懿旨颇为耐人寻味。历来宫女的晋封,仅是在女官薄册上录名,并知会各宫便可。今次,苏太后却一反常态地下旨,其用意再明确不过:她是要告诉元氏,无论羽凝霜还是燕儿,她们的前程与她无关,纯粹是自己给的恩典。元氏是个乖觉的人,见了旨意自然是心知肚明。看着两人领旨谢恩,她的眼眸越发阴沉,心中恨极了苏太后,再想起她最爱的孙子济王,报复的怒火烧得更旺了。一个时辰后,羽凝霜和燕儿一起到了玉安宫谢恩。看了燕儿一会,又问了几句话,苏太后才说:“小小多次对哀家说你懂事,今儿,哀家就成全你的前程。日后,你好好服侍太妃。小小过去做得很好,你不懂的要多问她。”
“是。太后恩典,奴婢牢记。”
点点头,苏太后转而问:“小小,你可曾读过书?”
“回太后,奴婢读过。”
“很好。日后,宫中的印信那些都是你分内之事。你曾经服侍太妃,对清心殿的事还是要多上心。”
“奴婢遵旨。”
宫中女官分为一二三品,对应尚宫、掌印、典仪。成为女官,意味着摆脱了一半奴籍身份,称谓上不再自称奴婢,而是臣妾。此外,还取得了待选皇妃的资格。若得了君王亲睐,有资格封妃。若赐婚皇族子弟,至少是有正式名分的夫人,甚至是列名宗室玉碟的侧妃。如此际遇,较之寻常宫女,已是天壤之别。但羽凝霜对攀附皇族没兴趣,于她而言,女官只是另一块过渡的“跳板”。三日后,羽凝霜按例完成了清心殿里各项事务的交割,并借机将清心殿里服侍的人由原本的二十三人,削减为十八人。夏翊衡此前安排进来的人在此番变动后尽数调离,琳儿也得了羽凝霜的举荐,调往玉安宫当差。把诸事向燕儿交代妥当,羽凝霜便去见元氏。“娘娘,臣妾已经把一应事宜交代给燕儿。宫里服侍的人,除了您选定的六个,其余的人都调走了,派来的都是新人,方便您使唤。”
没说话,元氏看了她半晌才说:“你很懂得投桃报李嘛。”
没有在意她的嘲弄,羽凝霜淡淡回答:“臣妾得了娘娘的恩惠才有了今日的前程,些许小事,本是分内之事。只是……臣妾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哦?说吧,本宫听听。”
对她今日的态度有几分惊奇,元氏想了想,点头。“臣妾知道娘娘心里委屈,可是……请您为公主思量一二。公主是先皇遗子,太后才是母后。她日后选婿、指婚都是要得到太后首肯的。”
闻言一惊,元氏微微蹙眉。“往事已矣。还请娘娘保重自己,三思而行。”
“……”“臣妾言尽于此,叩谢娘娘成全之恩。”
说罢,深施一礼,不再停留,羽凝霜转身离去。她知道元氏到底要做什么,更知道在如此的境况下,元氏的做为就是以卵击石。且不说能不能鱼死网破,一旦事败,她必将难逃死劫。思及自己是借力元氏才能顺利晋封,临别之际,她终是提醒了一句。然,话已说尽,日后如何,就看元氏自己的抉择了。清心殿外,燕儿独自站着,目送着羽凝霜消失在林间步道上,默默思忖日后,幽幽叹了一声。她同样是个有心人。但想着这场出乎意料的擢升,却对元氏的倚重,苏太后的恩赐,有种心惊的感觉。翌日,羽凝霜正式回到玉安宫服侍。每一个宫室里,其事务都分为内事和外事。内事包括主子的起居、膳食、问病以及宫室的清扫、浣衣,还有各项杂务。外事包括主子外出时的跟从服侍、外客的迎送、赏赐的颁发、对上的禀报和对下的要求等。太后及皇后宫中,还有印信的掌管、拟旨、用印、传诏,书函的往来、存档等事项。玉安宫中,太后的起居、膳食、问病等由尚宫梁桂掌管,安荣管着其余的事。羽凝霜擢升后,宫中的印玺便由她接管,包括涉及懿旨的各项事宜。此外,安排太后出行,服侍外出、赏赐的颁发等外事都由她管着。日常,她与安荣分别随侍苏太后跟前,听候差遣。数日间,清心殿的这番人事变动飞一般地传遍了宫闱。得知后,各色有心人暗中对照一番,都再次掉了眼珠子。典书阁谣言至今尚不足一年,那个在花草司里最不起眼的宫女小小,竟从典书阁到清心殿,再回到玉安宫,从一个普通宫婢摇身变成了太后的亲信女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