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翊衡回到军中时收到了羽凝霜的信。看完,他才去找龙远鸣。他正在摆弄石头,一面对照着一张奇怪的图。“这是什么?”
“哈哈。布防图。”
“……”“不敢相信吧?是它带回来的。”
龙远鸣一指帅帐的角落。那只猫不知何时又出现了,正蹲在一只盆前埋头。浓郁的酒香逸散,夹杂着花蜜的清甜气息。“它在干嘛?”
“喝酒。那是西林郡特有蜜酒。它喜欢喝。”
“……”“它真是很聪明的。上次我比划给它看,它就带回来一张歪歪斜斜的不知是什么,我告诉它不是,几日前它又拿来了这个。后来我发现,那张歪歪斜斜的居然是张布阵图。哈哈哈。”
越说越得意,龙远鸣手舞足蹈。无语了一下,夏翊衡说:“你别四处嚷嚷。这是军机,太多人知道容易泄露。”
“除非你去说。我的中军帐可比皇宫安全得多。”
“……”“太子几时来巡视?”
“他说先在西林城消遣些时日再说。”
“呵呵。”
讥笑一声,“如此正好。就让西林城的歌舞宴乐绊住他,我们从容安排。”
“你有把握吗?”
“之前是五五之数,但他来了之后,嘿,六成。”
“怎么做?”
“这样……”看着他移动石头,夏翊衡琢磨着,就说:“这里薄弱了。”
“唔。”
端详半晌,他继续移动那些石头。“这边呢?”
“唔。”
“这里空虚。”
“空虚?”
“你看,如果敌军从这里进攻呢?”
夏翊衡指着舆图上的细线问。转脸看看他,“好吧,你有理。”
“少骄傲!听说过‘开局定输赢’吗?”
他毫不客气地回敬。龙远鸣一愣。“嘿,不知道吧。你看,这边就很薄弱。”
夏翊衡得意地指着一处。两人在军中研究作战方略之时,陈昊到了西林城。一番恭维话听的太子心情大好,拍拍他的肩膀说:“放心。你大哥二哥犯了事,你在你们家最出色。日后的陈国公肯定是你。但你眼下要好好打仗,立了功回去才更有分量。”
“是。对了,太子远来,对城中未必熟悉,不如我带太子四处走走?”
“好。”
很快,陈昊带着夏翊桓外出闲逛了。就这样,太子夏翊桓便在西林城耽搁了下来。就如夏翊衡所言,西林城里,风情人物与明都大为不同。被这里混杂着两国习俗的风情吸引,夏翊桓流连在城中的馆舍里,暂时被边地女子的妩媚和热辣勾住了视线,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来此的正经事。夏翊衡冷眼看着,故作不知地任凭他在西林城消磨。一年多边疆的实战,亲眼目睹甚至参与作战,夏翊衡对兵法韬略原本模糊的感受变得清晰起来。他天资聪颖,细心揣摩之下,便渐渐领略了些许破阵舞的真意。这之后,他每日跟龙远鸣一起商讨着作战方略,推演战阵,为最终的决战做着准备。让他意外的是,那只猫不时出现,有时会蹲在高处看他们推演战局。龙远鸣习以为常,夏翊衡却觉得它很有趣,渐渐地,他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有些思量。他不知道,那只猫也在观察着他的神色,眼里掠过一些狡猾,一些自得。两个多月后,太子夏翊桓终于玩够了,想起此行的目的,便往前线而来。太子来到前,大军刚刚换防完毕。夏翊衡换防到了左营,龙远鸣坐镇中军,贺峰负责右营。金焰军驻扎在距离大营五里外的浅溪镇。例行公事地巡视一遍,再敷衍地勉励了将佐们一番,夏翊衡在营中为太子接风,然后安排他暂时住在金焰军中。次日夜间,夏翊衡率领一万大军漏夜离营,刻意空出了左营的防线,悄然潜入西林郡内的莽莽山林。夏翊衡离开后一日,龙远鸣升帐聚将。调度完毕已是申时了,他便遣人送信给陈昊,言大战在即,着他守好浅溪镇,务必确保西林城无恙。同时,强调太子在前方不妥,让他派遣得力干将即刻护送太子返回西林城暂避。闻讯,陈昊心下有几分惊疑,细思着不敢怠慢,赶忙派出精锐连夜护送太子离开。太子动身往西林城返回一个时辰后,龙远鸣得报。听着,他笑了一声。“陈昊也是个乖觉的。哈哈,好吧,且让他多活些日子。”
“将军,太子他……若是有什么不妥,陛下那边不好交代。”
亲卫有些担心,赶忙悄声提醒。“会有什么不妥?哈哈,我只是借用他一下……哈哈,我是要借用太子才能使用的龙旗,哈哈。除了陈昊,谁知道他漏夜离营呢?太子住在金焰军中,无论保护还是护送都是陈昊的责任,与我何干?”
转眼瞧着舆图上纵横的石子,他放声大笑。笑完了,回头吩咐:“传令各部,卯时全军调动。”
次日丑时,一支大军化整为零潜近了夜弗大军在瑶山屯隘口左近的兵寨,随即兵分三路,各自离去。中路四千人马立在黑暗里,静寂无声。夏翊衡立马在队伍里,感受着四周寂静的黑暗里隐约的压抑,握紧了宝剑。寅时一刻,潜伏的大军已是夜露沾衣。看看天色,再侧耳细听了一下,跟随的指挥使林一峰忍不住低声耳语:“殿下,您不该来的。您身份贵重,坐镇后方就好了。”
“呵呵。此战若胜了,我们就能彻底击溃夜弗。但要让敌人中计,陷阱嘛,总得有诱饵吧?”
“诱饵?”
“对啊。哈哈。等他们看到帅旗,再看到其上的夏字,必定全力来攻,我们就诱敌,制造战机。”
“……”拍拍他的肩,夏翊衡笑道:“你担心什么呀?论武艺,我未必输给你。你以为每个皇子学的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拳绣腿?”
“末将不敢。”
“口不对心。呵呵。”
夏翊衡觉得很好笑。林一峰没再说话,只是默默思忖着。寅时三刻,夏翊衡的一万大军兵分三路直扑瑶山屯下方的隘口。那一处山口地理险要,恰好扼守在两军的角力点上。发现大元军主动出击,夜弗大喜。两下里短兵相接,喊杀声震天。急报传至夜弗帅帐时,夜弗元帅正盯着舆图,盘算着什么。面无表情地听完禀报,他说:“调右营一万军增援,抵挡住就行了。”
“可是……”“哼。你们不知道吗?元国太子来到了军前。他的龙旗正在浅溪镇方向。嘿嘿。这倒是个机会。”
“会不会是圈套呢?而且,我们在瑶山屯方向看到了夏字帅旗。此前他们有一个皇子就来了前线的。”
副将提醒。冷笑一声:“呵呵,是啊。但太子是皇位继承人,据说皇帝的老娘最疼爱他。至于那个皇子,元国皇帝有很多儿子,他不值钱,要不,他来做疑兵为何?”
“话是如此,但还是小心些。”
笑笑,他不甚在意,只吩咐:“聚将。”
一刻后,夜弗大军出动。但他们没有继续增援瑶山屯,而是分兵,一路往正面佯攻瑶山屯隘口,另一路迂回奔袭浅溪镇。爻城外,龙远鸣的大军早已整装待发。这时,探马飞奔而回。“龙将军,瑶山屯方向已经厮杀了半日,我们还不出兵吗?如此……只怕十皇子那边会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呀。”
“等着。”
话音未落,有人疾奔而入。“将军,夜弗突袭浅溪镇。金焰军仓促遇袭,他们居然绕到了我们背后,您看……”“金焰军顶得住,别理他们,我们按兵不动。”
“啊,那……”“要赢,有时候就得先输。哼。怕什么。”
龙远鸣手按宝剑,盯着舆图冷冷地说。几员将校张张嘴,只得闭上。同时,瑶山屯外,夜弗大军越来越多。“殿下,我们兵力不足,鏖战了这么久,敌军越聚越多却不见援兵来。您还是先撤退吧。”
“撤什么?一撤就是兵败如山倒。哼。龙远鸣会来的,指挥变阵,坚守。”
夏翊衡盯着前方,抿了抿唇,冷静地回答。“是。”
继续胶着。将近日暮时分,夜弗军与大元军在瑶山屯外已经杀红了眼。但夜弗不再增兵来援,浅溪镇的守军却遭遇了一倍于己的夜弗军。三万金焰军对六万夜弗军,越战越吃力,数番突围也未能撕开敌军的防线,陈昊心急火燎。“援兵为何不来?”
他吼着。“告急的使者已经闯出去几波了,按理说龙将军该知道的。可是……”气急,陈昊握剑的手紧了又紧。“龙远鸣这个混蛋,竟然见死不救。他故意的,啊!气死我了。走着瞧!”
狠狠地咒骂了几句,但此时无计可施,他只得指挥坚守,并寻机突围。亥时,双方鏖战依旧。“前方如何了?”
“浅溪镇吸引了夜弗大军的主力。”
“很好。瑶山屯呢?”
“将近一万。”
“呵呵。夜弗的帅旗何在?”
“浅溪镇。”
“好。各部调动,奔袭瑶山屯,中军,随我直扑夜弗大营。”
“可是,将军我们不去救浅溪镇?”
“陈将军武艺高强,挡得住的。”
龙远鸣淡淡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