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一刻。黯淡的灯火依旧在牢房里跳动。一地潮湿间,谁也睡不着。夏翊胤已经缓过来一些,脸色苍白,垂头丧气地靠着自己的哥哥,心里有些抱怨夏翊辕连累诸人。夏翊辕的脸越来越黑,呼吸越来越微弱。看着他,夏翊衡心里有些惊,只得问:“三哥,十四他……不会捱不过今晚吧?”
闻言,夏翊锦过了一会才回答:“不知道。但愿他运气好些。”
“……”几人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就听到一阵嘈杂声。“滚开!”
“公主,您不能进去。”
“你好大胆子,你凭什么拦我?让开。不然本公主让你好看。”
一个声音尖叫怒斥。“公主,您没有圣旨不能进去。陛下知道了怪罪下来对您不好。”
“哼。有什么事本公主担着。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势利眼,滚开!”
“公主!”
“你们几个愣着干什么,把他们给我拖走。”
吵闹了好一阵子后,丹阳进了牢房。看看狼狈万分的几人,再看看几乎死去的夏翊辕,顿时夸张地叫起来。“天哪,他病成这个样,怎么不请太医?你想害死他?”
跟进来的狱官解释说:“陛下下旨思过,不准探视。”
“陛下说了生病不让治?”
“他不是生病,只是睡着了。”
“睡着?”
低头看看地面明显的水湿,丹阳柳眉倒竖,“地上怎么这么湿,难怪冷飕飕的一股潮味,他们就这样躺在这?你想害他们都生病,病死了事?”
“公主,牢狱就是这样的,这又不是王府。”
“啊!你好大的胆子。本公主亲眼所见,你还敢狡辩?快说,是不是太子教唆你做的?”
丹阳怒了,叉着小蛮腰,指着他痛骂。狱官吓一跳,赶忙辩解:“没,没。绝对没有。”
“没?”
冷笑着,丹阳没再纠缠,吩咐几个护卫。“快点把东西拿进来。没看见他要死了吗?”
毫不客气地把狱官赶走,丹阳扔给几人几件外袍,一面说:“看你们一个个脏兮兮的,丢人现眼。”
几人互相看看,哭笑不得。低头看看夏翊辕,丹阳问:“他到底怎么样了?”
“不好,你看他的脸发黑,准备死了。”
夏翊锦看看丹阳气势汹汹的模样,有几分好笑地回答。“哼。你怎么还笑?他都快死了。你居然幸灾乐祸。不是好人,活该你被关进来。”
看夏翊锦很不顺眼,丹阳毫不客气地指责。“呵呵。我们都是因为十四被关进来的。”
狠狠瞪了他一眼,丹阳没好气地数落:“那是因为你教唆。他傻,才被你们牵着鼻子走。最笨的就是他。”
四人皆无语。“你怎么样?你的脸怎么这么惨白?”
丹阳看看夏翊胤,转而问。“我……”不理他,丹阳再看看夏翊衡:“你似乎还不错。”
“……”“对了,食盒呢?”
想起了什么,丹阳问随行的护卫。“在这。”
“等你们出去了,各送五千两黄金到公主府。”
丹阳十分理所当然地吩咐几人。彼此看看,夏翊锦说:“公主放心。”
“你倒是乖巧。那你快看看,他能吃吗?”
没有计较丹阳的颐指气使,夏翊锦打开食盒。盒中放着一碗汤,好似清水。还有几碗羹,淡淡发红。淡淡药香弥漫,竟奇妙地冲淡了牢狱里无处不在的潮湿带来的黏腻感。端详了那碗汤一会,夏翊锦没有让丹阳的护卫帮忙,亲自取出那碗汤,让夏翊扬、夏翊衡扶起夏翊辕。没想到他竟能亲力亲为,丹阳微感诧异,看着却没说话。喝下那碗汤后,夏翊辕原本很冷的身体渐渐温暖了些,脸上的黑色褪去大半。见此,夏翊锦心中赞叹。其余人见了,放心不少。安顿夏翊辕再次躺下后,夏翊锦看看那只空碗,突然问:“公主,这是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
他话锋一转,“谁送来的?”
“干嘛告诉你?”
想了想,夏翊锦笑着拉起丹阳往牢房外走去。“你干嘛。”
“请公主派人给四弟、五弟、九弟送三碗羹。”
“……”“十四的病没有好,只是暂时缓解。劳烦公主去请父皇派御医来。”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丹阳美目一瞪。“不是听我的,而是……十四变成这样都是为了你的姐妹。她不该有所表示吗?十弟被牵连也是因为她。”
无语。丹阳狠狠剜了夏翊锦一眼,“好吧。但我不是可怜你们。”
“当然。公主是为了帮自己的姐妹。”
“知道就好。”
“他们很有钱的,你可以开个高价。尤其是五弟。”
夏翊锦笑着提醒。“唔。”
丹阳返身走回牢房,趾高气昂地指挥几人各自喝掉一碗羹,又亲自去看夏翊斐三人。看到夏翊斐浑身淋湿的凄惨,她再次发起飙来。想了想,给了他两件衣服,一碗羹。很快,丹阳又去了端王和雍王的牢房,向他们各自索要二万两黄金。随即,她吩咐护卫把狱官、狱卒全部抓来痛骂了一顿,闹腾到卯时,她才扬长而去。丹阳走后不到半个时辰,夏翊辕突然发起烧来,浑身跟火一样滚烫。夏翊胤却浑身发冷,嘴唇冻得发紫。夏翊锦灵机一动,让夏翊胤靠着夏翊辕,一个取暖,一个降温。无计可施,夏翊扬只得强忍着烦忧,等待。夏翊衡坐在一旁,看着夏翊辕的惨状,再想着戒备森严的宗人府,忍不住问:“三哥,七哥,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按理说,宗人府的狱官没这么大的胆子隐瞒不报。十四病成这样,他如果出了意外,如何交代?”
夏翊扬微鄂,却没说话。夏翊锦笑笑反问:“你觉得呢?”
“……”“十弟,你要谨慎些。今时不同往日,以前你被关进来几次,哪有这种事呢?”
夏翊衡一愣,他猛地想到了某种可能,心中一寒。夏翊扬却问:“三哥,所以你才……才让我们聚到一起?”
夏翊锦笑了笑,不答。夏翊衡两人彼此看看,脸色都有些阴沉。他们都是聪明人,自然听得出夏翊锦的弦外之音。若非聚集在一起,他们早已被暗中之人各个击破。夏翊锦可以独善其身,夏翊安自然无恙,但他们都很难幸免。卯时末刻,郑霄铎心急火燎地进了静安宫。“陛下,丹阳公主在西景门闹事。”
“……”没等皇帝问话,脚步声传来,接着是一声怒斥:“滚开。”
下一刻,一个人影冲了进来。“陛下!”
看清,皇帝一愣,忙问:“丹阳,你怎么跑得这么急?”
“陛下,康王就要死了。”
“……”“他在宗人府病倒,浑身比火还烫。那里满地是水,又冷又潮湿。安王也病了,似乎就要冻死了。丹阳想请陛下下一道旨意,把他们都打死了事,比较名正言顺。”
愕然,皇帝瞪了她一眼,“胡说。朕只是叫他们去思过。”
“只是思过?那……陛下遣人去看看吧,他们真的要病死了。”
看看她,皇帝想了想才问:“你没有开玩笑?”
“丹阳不敢。昨晚丹阳听说康王要死了,就好奇地去看一下。果然。”
“……”“丹阳以为陛下真的打算让康王病死在牢里,才赶来提醒陛下要名正言顺的。”
皇帝有些不信,又问:“你亲眼见到?可他生病了,宗人府为何不报?”
“丹阳绝不敢撒谎。您遣人去看就知道了。”
皱眉,皇帝吩咐郑霄铎,“你去看看。”
不多时,郑霄铎急匆匆地回来了。“陛下,康王高热不退,似乎命在旦夕。安王浑身跟冰一样冷,已经不醒人事。静王也病倒,浑身发抖,脸色青紫。牢里满地是水,四壁都是潮湿的,地上也是。端王也……发烧了。”
“他们几时病的?”
“狱官说不知道。”
“不知道?”
“是。”
“哼。”
思忖片刻,皇帝猛地拍案。“传太子到御书房。还有,马上遣人……算了,让他们都回府去思过。让御医立即赶去。”
“是。”
丹阳在一旁听着,眨眨眼。看到她,皇帝想起了什么。“你昨晚到宗人府去了?”
“是啊。”
“你怎么进去的?”
“一时好奇,进去瞧瞧。”
见她一脸的若无其事,皇帝的脸抽了抽,顿了好一会才说:“下不为例。宗人府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是。丹阳告退。”
太子被皇帝召去痛斥时,夏翊衡等被释放回府。夏翊辕被送回王府时已经奄奄一息,秦雪蓉被吓了一大跳。幸好萧景之赶来了,立即着手救治。其余人回府后无不病倒,夏翊锦见了也跟着装病。夏翊衡回府后就觉得头重脚轻,便留在斓羽阁里休养,并吩咐众女不需要探视。得知,欧凤瑶气得咬牙却无可奈何。苏蕊却回了娘家,从父亲处得知是丹阳公主闯宫求情时,心中明了,嫉恨之余只能自叹不如。其余诸女即便有心卖好也使不上劲,自然有人憎恨羽凝霜。媛媛独自想着什么。只有李清莹一脸从容,乐得不闻不问。羽凝霜无暇顾及诸女的思量,给夏翊衡细细诊过脉,又问过他牢中的情形,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