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眉,夏翊衡赶忙虚心请教:“四哥请讲。”
搁下茶杯,夏翊斐认真地问:“你跟欧凤瑶不睦,为何欧久瑑突然维护你?”
“……”“十弟,你不要小看了豪门的手段。欧家是世家大族,根深叶茂。他们送女待选,是为了东宫的主位。眼下太子势大,太后偏爱,父皇没有易储之念,你和五弟即便争,在父皇看来只是最好的制衡。欧久瑑随侍御书房,他看不出来吗?可他为何一改往日的做派替你开脱呢?”
“……”“还有苏蕊。你不觉得她过于贤惠吗?”
夏翊衡一愣。“她让哥哥向你透露东阳钺的奏折,又大度地替你去安慰霜儿,劝你平衡内府,雨露均沾,看似很关心你,可是……你知道她的来处吗?”
夏翊衡眸光微凝。“一个不够格做王妃的女人,懂得疏通太后的门路来达到目的,说明她野心不小,手段不缺。关键是她一直失宠。你觉得她会真的没有怨怼?你我皆在宫中长大,那些伎俩你没见过?”
“……”看着他脸上的诧异,夏翊斐笑了一声,提醒说:“如果苏力给你透露的消息传到父皇那里,你那个邀买人心的罪名可就坐实了。”
夏翊衡一惊,眉间掠过一丝阴霾。不理睬他的反应,夏翊斐继续指点:“御史台弹劾,当庭牵出了骏远银号,龙远鸣、十四都在其中。你气急败坏,回府后就跟羽凝霜翻脸,她却是你身边最得力的谋士。你想过吗?或许正有人试图离间你们的信任。无论君臣还是夫妻,甚至手足好友,一旦互相猜疑,后果如何?所以,无论这个人是谁,其心可诛。”
“……”“还有一个人,四哥劝你化敌为友。”
“谁?”
“十四。”
“……”“你们一直亲厚,如果不是因为霜儿,根本不会翻脸。他对皇位毫无兴趣,更在数番争议中维护你。不管他是为了谁,都对你有好处。这样的盟友你不结交,却要为一个女人反目成仇,叫做自断臂膀!不值得!”
夏翊衡张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十弟,霜儿已经嫁给你。不管她心里怎么想的,她总在你身边,你只要好好对她,早晚能拢住她的心。你为何如此斤斤计较?”
看看他的神情,夏翊斐突然问:“你觉得她心里没有你?”
不回答,夏翊衡郁闷地躺倒在迎仙榻上,闭上眼。猜到了什么,夏翊斐好笑,转念便故意问:“如果太子登基,即便霜儿心里有你,你保得住她吗?”
夏翊衡腾地坐起身来,睁开眼瞪着夏翊斐。“你瞪我为何?我说的不对?”
半晌,夏翊衡才涩声说:“对。”
“你知道呀?所以,你最重要的事不是争执到底……好吧,争执你的霜儿心里喜欢谁,或者谁都不喜欢。你要控制你的脾气,放下你的嫉妒,该安抚的你得去做,该结交的你也得去做,权争就是这样的。要不你就像我这样只求风流富贵,逍遥自在。你又做不到。”
夏翊斐一脸严肃地教训。“……”夜静,夏翊衡独自躺在静王府的客舍里,睁着眼,难以入眠。夏翊衡在静王府借宿了五日,便到了国祭。国祭当日,东阳钺回到明都。苏力、何青芝的两个哥哥都随行。四方会武时,东阳钺意态闲闲地率先登上擂台,向龙远鸣邀战。连胜五场后,东阳钺却出乎意料地败给了夏翊锦。众人瞠目中,夏翊锦再一次出尽了风头。皇帝哈哈大笑,慷慨地给参战的诸将都颁下厚赏。太子看着皇帝一脸的欣慰,听着欢呼声和赞美声,心中翻腾着嫉妒。过去他不觉得夏翊锦出风头有什么不好,但身为储君的时日越久,尤其是夏翊衡射龙旗后,他对弟弟们更添了警惕,对每一个蓄意出风头的弟弟都满怀敌视,包括不可能继位,也不曾入朝的夏翊锦。夏翊衡似乎没看见场中的喧闹,瞅了几眼苏力,兀自沉思。龙远鸣斜眼打量着东阳钺,眼中掠过一丝意外。他看得出来,东阳钺是故意相让的,但龙远鸣不信他只是顾忌夏翊锦的身份。思忖着却无解,还是暂时搁置。东阳钺环顾四周,将席间诸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再瞟一眼皇帝,垂眸掩去眼中的讥笑。热闹至晚间,夏翊衡带着欧凤瑶出席宫宴。这一晚,他留在丽颖殿。回府后,夏翊衡不再过问羽凝霜的行踪,任凭她每日到骏远银号忙碌。同样,他没有宴请东阳钺,似乎对这位大将军熟视无睹,任凭太子、端王设宴笼络,殷勤热切。苏力因此没有用武之地,苏蕊更没有献媚的机会。而夏翊衡冷落了苏蕊,除了偶尔在丽颖殿住上一晚,他又一次在众侍妾中流连。于是,金香亭里每日鼓乐不息,喧闹不已。各自瞧着金香亭里的喧哗,欧凤瑶和苏蕊无不气得牙痒。可是,两女皆出身世家,不可能参加那种声色娱人的游戏,也做不来。想不通为什么夏翊衡不理睬自己了,苏蕊盘算来盘算去,再看着新进侍妾们的娇艳容颜,便认为都是羽凝霜的错,对她更是恨之入骨。一个月静静过去,波澜不惊。东阳钺悠闲地留在明都,他不上朝,每日四处闲逛,间或在各个世家王府饮宴,对所有的宴请都笑脸相迎。还有七日,就是秋狩了。大元立国后,皇族子弟代代文武兼修。每年秋初,皇帝都会带着皇族子弟、在京的将佐们到猎场狩猎,称为秋狩,以此磨砺武功,表示不忘太祖开国之难。这一晚没有月光,风急云厚。子时一刻,明都城里灯火渐稀,只有风月之所宴乐依旧,喧哗阵阵。月影独自离开崇国侯府,往千红馆返回。穿过一处僻静的小巷道,她蓦地停住脚,不远处一道黑影掠过,消失往城东的方向。微感惊讶,月影想了想,悄然跟了下去。城东一处破败的废园里,月影落于庭中,还没站稳就一凛,急闪身,黑暗中只见刀光闪亮,杀意迫体。砰砰砰……急挡数下,月影退至一处断墙边,握紧细剑,蓄势以待。黑暗中的人似乎停顿了一会,一声轻笑。“月姑娘好武艺,佩服。”
她不出声。“在下并无他意,请姑娘来这里……只是想做个交易。”
微鄂,月影顿时知道自己中计了。眉间掠过一丝冰冷,顿了顿就问:“你是谁?藏头露尾,鬼鬼祟祟。”
“哈哈哈……”黑衣人笑了一会才说:“你我彼此彼此,谁也别笑谁。”
瞪着他模糊的轮廓,月影权衡着自己的处境,定了定神,冷冷地问:“你有什么事?”
“姑娘爽快!哈哈。我只是想知道……你给姚妃出了什么好主意。”
倏然一惊,月影猛地握剑急刺。锵!嘭!胸前一痛,月影急退数步,撞到矮墙上。感觉着右臂的疼痛,情知对方的武艺比自己高出甚多,她咬了咬银牙,强行吞下口中的血,冷冷地说:“你胡说什么。我听不懂。”
那人似乎笑了一下,就说:“我来是做交易,不是要打打杀杀的。月姑娘稍安勿躁。”
“交易,好,你说。”
“我替你做一件事,你告诉我东宫下一步会做什么,如何?”
“……”“月姑娘,至少眼下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而有些事,你不方便做,我却可以。”
月影皱眉。“如果你的主人知道你派人窥探瑞王府,会如何看待你?”
那人再次笑了一声,恶意地提醒。“你!”
脸一白,月影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你威胁我?”
“不!我只是表达诚意。我害你,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你我合作,各取所需。我们不会妨碍你家主人的。我们的交易,只要你不说,他不会知道。”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因为月姑娘的心事……或许只有我可以帮得了你。”
瞪着那个黑衣人,月影踌躇许久,终于说:“好。但你要保证,不能泄露出去。”
“放心。”
“我告诉你……”听完,那人蓦地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好!我会让你如愿的。”
黑衣人消失在黑暗里。默立片刻,月影稳了稳心绪,换了个方向,离去。七日后,皇帝带着诸皇子以及亲贵大臣来到城外的皇家猎场,东阳钺、龙远鸣、关子寒、陈昊、黎川、苏力等二十名在京的将领随行。猎场距离明都五十余里,据地广阔,是大元立国后开辟的。这里毗邻藤鼓山,不但有很多野鹿、羚羊、野兔、野禽生长,还有少量猛兽,比如个头比较小的灰狼、貉、狐狸、狸猫等。偶尔还有虎豹。散开队形后,皇帝看看随行的诸子,再看看将军们,吩咐他们都去打猎。众人应声离去后,皇帝在金龙卫簇拥下上了猎场的一处土坡,居高临下便能看到远远近近追逐猎物的身影,心情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