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外的树影里,于芷问:“如何?”
“有人尾随吗?”
“没有。过去一整日我们遣人观察,根本没人窥探她。但她为何在此?看起来还那么怪。”
“她受了很重的伤,或许是颅脑受损了,而且武功全失,你说呢?”
“那她真是蠢。白白浪费了我的巫山云梦。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得到半瓶。哼!蠢女人,不足与谋。”
于芷撇撇嘴。看看她,董骥摇头说:“别骂了。我觉得……”他把自己的决定说了。微鄂,于芷皱眉问:“她有用?”
“有些事让她去做,比我们亲自出手强。而且她状况不佳,很容易控制的。”
想了想,他又吩咐了几句。隔日,月影进了城,来到城南的一间小茶铺应征做烹茶的活计。她的茶烹得很好,店主品过后对她高看一眼。没有追问她的出身来历,便让她在店中安顿下来。这时,董骥正在城外一座庄子上听着麾下的回报,脸色阴沉。不知何时,崇国侯府、景王府、瑞王府里月影留下的蛛丝马迹全部消失了,一切有关的人不知去向,所有痕迹都被抹除得干干净净。沉思很久,他起身离去。这时,宁王府书房里,鹦鹉从窗子飞进来,落在桌上。“小夏。”
抬头,夏翊锦笑道:“你去哪了?”
“嘿,我帮你盯梢那个妖女。”
“……”转眼看看在一旁的洛兵,鹦鹉不屑地说:“洛兵比较笨,动作又慢,还是我最快。”
拍下翅膀,它又说:“有个黑衣人去找她,她现在在那个方向。那个地方是卖茶的。”
想了想,夏翊锦问:“他们没注意到你吧?”
“没。”
琢磨片刻,夏翊锦摸了一下它的羽毛才说:“你别再去。让他们注意到你不好的。”
“唔。”
“这些俗事与你无关。你如果闲着,可以去瑞王府找七弟,他那里有东西吃。或者你去其他的什么地方,但不要再去那里。”
想着那一晚的刺杀,夏翊锦一改往日的散漫随意,认真地嘱咐。一人一鹦鹉对视了一会,鹦鹉转了转黑眼,“好吧。”
鹦鹉飞走后,洛兵才问:“主人,我们放下鱼饵,不理睬?”
沉默片刻,夏翊锦才说:“那一晚我看到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很冷,没有任何感情,透着种残忍……我想,他一定很恨我。”
“恨你?”
洛兵有些想不通,“会是谁呢?”
“不知道是谁。但我知道他杀我不是为了权争,或者嫁祸。”
“……”“这一局环环相扣,每一步都点到即止。这种慎密,绝不是太子、五弟,甚至九弟做得到的。敌暗我明,孰为不利。我们先不要理会月影的去向,且等待。”
暗潮涌动中,廖向继续查案,试图从刺杀案里找出蛛丝马迹。这一日,一封书信送进了廖府。看完,廖向震惊不已。沉思半晌,还是将崇国侯夫人和侯府管家请进了刑部。刑部审案时,驸马关子寒进了端王府。“驸马请坐。”
“端王客气了,不知可有见教?”
吩咐侍从上茶,夏翊焱遣退左右,亲自拿起壶给关子寒倒了一杯,微笑说:“我无意间听到一个消息……七弟的那匹马被人事先割断了脖子上的一条筋脉。但手法巧妙,马匹只有狂奔时才会触动伤势,进而……呵呵。如此失蹄,即便应变再快也难免受伤的。”
关子寒不说话,只是眼眸微凝。“那一日午间,驸马没有休息,却借口出去散步独自去了马厩。当时两匹红马正聚集在一起。你上前欣赏许久,还抚摸其中一匹马的脖子。那匹马是七弟的。竟马开始前,只有你碰到了那匹马。”
“……”“刀口细微,却是某种细巧的刀所为的。据说驸马的绝技是掌中刀,你有一把随身的细刀,刃口轻薄而短,削铁如泥。”
盯着他,关子寒的眼神渐渐变冷。不再说话,端王端起茶杯。半晌,关子寒沉声问:“端王此言何意?你若是怀疑我,该向陛下举报。”
“我不是怀疑你,而是……同情你。”
“同情?”
关子寒挑了挑眉。笑了一声,夏翊焱道:“自今年游春宴后,晋阳三番五次去找龙远鸣,听说还把你赶出寝殿。驸马,你们成婚数年却无所出,看起来,晋阳对你并不满意。”
关子寒没作声。“我今日相请,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不想害七弟,只想教训一下龙远鸣,对吧?呵呵。误中副车而已。”
垂眸半晌,关子寒冷淡地说:“端王很会猜。可你有证据吗?”
“我不需要证据。我只要把这件事告诉晋阳,你猜,她会怎么对你呢?她是公主,你可别忘了。”
“……”“驸马要让晋阳刮目相看,就得另寻办法。你所缺的无非是机遇。若你能成为实权将军,晋阳就不会瞧你不顺眼了。”
“端王似乎话里有话?”
“机遇有,却要看你如何把握。你跟十弟关系不错,可他跟龙远鸣的关系更好。想让他扶持你,很难的。”
沉思片刻,关子寒抬眼看看他,问:“殿下想要什么?”
“日后,龙远鸣调往边疆,你就是白龙军将军。如何?”
不答,夏翊焱淡笑询问。很久后,关子寒终于拿起那杯茶,举杯说:“谢过端王。”
离开端王府,关子寒没有回公主府,而是返回军营,一路思忖着什么。秋狩前,有黑衣人夤夜约见他,告知太子会在秋狩竟马时对付夏翊衡和龙远鸣,欲报游春宴之仇,并建议他顺势插手,让龙远鸣吃个更大的亏。可直到今日端王告知,他才知道自己做了手脚的那匹马是夏翊扬骑的。想着,他猜到有人偷梁换柱,却不知道幕后的人是不是端王。城门附近,东阳钺立在一座阁楼上,看着关子寒消失在城外,低声笑了一下。身后,董骥思忖了一下才问:“主人,关子寒一直跟景王交好,他真的会跟端王合作吗?”
“他运气不好,娶了个三心二意的公主。他或许不是为了公主去争,可无论为了颜面还是利益都不会轻易相让的。至于他会怎么做,看看就知道了。”
不论台前幕后如何角力,这一晚深夜,羽凝霜再次跟着秦雪蓉去了廖府。“大人找我可是有事吗?”
点点头,“羽夫人请坐。如今这个案子越查越深,牵扯的人……夫人不妨看一看。”
微怔,羽凝霜接过卷宗,细看一遍,心中暗凛。崇国侯府献计……竟猎献兽,野兽陷阱……“崇国侯府的管家负责为姚妃交通消息,他招供了。据说太子采纳,但具体谁去办的,他不知道。按照这个说法,秋狩确实有阴谋在先,却不是选择在竟马时做的。如此,惊马的案子没查清,却增添了新的案子,更加扑朔了。”
“……”“当日午间,陈昊、何方都去过马厩,他们跟太子关系密切,都有嫌疑。还有,昌侯的门客说……”廖向把夏翊扬那匹马脖子上的刀口告诉羽凝霜,又补充:“他说,这种伤害超过一个时辰就会出现不妥。未时二刻逐兽,三刻开始竟马,惊马是在未时末刻。故而,最有可能做了手脚的人……是驸马关子寒。”
听到此处,羽凝霜一惊:“关子寒?他,他为什么要害瑞王?”
“我也觉得很费解。哎……当时康王坠马,险些就……若是让晋阳公主和容妃娘娘知道……这样查下去,又有可能被人抓住话柄,攻击容妃娘娘参与密谋。毕竟,康王殴打太子,更因此入狱病倒,都是朝野皆知的事。”
细细斟酌半晌,羽凝霜暗吸了一口冷气。隐隐地,她觉得谋划之人的目的是为了搅局,但到底是居中取利,还是掩饰更大的阴谋,一时间依旧毫无头绪。发怔许久,羽凝霜不由得想起那些马,就问:“如果午间时分马匹都聚集在一起,大人知道怎么区分那些马吗?”
“呵呵。负责牵马的人都会在马尾上系上一个标记。”
“标记?”
“是啊。马的毛色无非是红、黄、灰、棕、白、黑,那么多人参加竟马,不能单凭颜色区分的。”
想到了什么,羽凝霜忙问:“瑞王是不是骑红马?”
“对啊。”
“龙远鸣呢?”
微鄂,廖向转念便似有所悟:“他骑的也是红马。难道……误中副车?”
想起晋阳公主,羽凝霜暗叹一声,回答:“可能的。”
“……”“大人,不如先追究崇国侯府献计谄媚……”听完,廖向看了她半晌才说:“如果太子真的授意惊马,那……景王在狱中呀。”
“是啊。可您还记得上次的药圃刺案吗?当时也有杀手闯入刑部大牢。我觉得太子不会犯同一种错误的,如此岂不是平白给了证据?”
斟酌很久,廖向颔首。翌日散朝后,太子回到东宫还未坐稳,亲随急急来禀报。听完,他大吃一惊,跺脚,直奔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