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四日,萧景之进宫禀报说,夏翊扬的伤基本稳定,只要细致调理不会再有隐患。得知儿子无恙,皇帝夸奖了萧景之,吩咐他继续好好诊治照看。琴昭仪在宫里闻讯,松了口气,夏翊胤更是高兴,一面遣人给萧景之送去千两黄金做为答谢,又赶往瑞王府探视。这时,廖向刚进了瑞王府。夏翊扬已经喝过药,正倚着迎仙榻想着什么。廖向进来行了礼就说:“瑞王殿下,臣今日来想问问当时的情形。”
伤愈大半个月,夏翊扬精神了很多。见问,回想片刻才说:“那马越跑越快,根本不需要驱使。它快要追上太子的马了,我赶忙拉僵绳想让它慢下来。奇怪的是,它居然没反应。我觉得它有两分不对劲,但还没想出如何应对,就见十弟的马撞了过来。”
“不听使唤?”
“是啊。但奇怪的是,十弟的马撞过来的时候,我再次全力勒马。它却突然嘶鸣,扬蹄立起……那声音很凄厉。”
“凄厉?”
“对。我说不上来它到底怎么了,但感觉得出来……似乎是垂死的哀鸣。”
“……”“如今细想,那马有些不对劲,不知道是病了,还是疯了。”
皱眉,廖向问:“哀鸣?垂死?殿下确定吗?”
“呵呵。我早年游历的时候去过东南、西南、西边的三处边境住了数年。那里的马很多,马临死的时候会发出很凄厉的嘶鸣,我不会听错的。只是它当时看起来不似垂死的模样。”
夏翊扬微微一笑,笃定地回答。廖向离去时,兀自琢磨着“哀鸣”。回府后,他去问青衣人。那人看了他半晌才说:“大人,你确定要一查到底吗?太子深得溺爱,太后或许会看你不顺眼的。”
“何意?”
“瑞王的马……提前被人以巧劲割断了颈下的一条筋脉,并封住了血口。它发疯后拼命飞奔,因为撕裂了颈下的伤口,才能在撞击的瞬间被剧痛唤醒,从麻木中清醒过来,立起躲闪并发出悲鸣。可惜……正好给了康王的疯马撞上的机会。这一下全力撞击,瑞王必定重创,康王必定坠马……”“这……这是何意?”
笑了一下,青衣人从容地回答:“看起来,这一局的谋划者不仅想嫁祸景王,更想顺势除掉瑞王和康王,一石三鸟。”
“……”“更可能的是,暗中之人的目的是害死瑞王和康王,嫁祸给景王。”
心惊不已,廖向琢磨了一下才问:“但是……为何呢?”
“我不知道为何。只知道景王若去,康王罹难,安王失去哥哥相助自保已是艰难,那位羽夫人便将无依无凭,大人觉得谁会最高兴呢?”
“……”“以巧劲割断马颈筋脉,却不会立即致命,出手的人武艺不弱,更熟悉马性。凭两个马倌是做不到的。这样的人必定出身行伍,并且是从寻常校尉做起的。因为那样,他才可能熟知马性以及一些驭马之术。”
青衣人微笑提醒。沉思许久,廖向深施一礼:“受教了。”
“大人客气了。”
屋檐上,一只猫把一切尽收耳中,琢磨片刻掉头离去。它走后,那人微微抬头,旋即跃上屋顶,四顾却未曾发现任何痕迹,思忖着,只得以为自己错觉罢了。回到丹阳公主府,四顾无人,九叶把听来的一切告诉羽凝霜,又把猎场里验尸的结果说了一遍。听完,羽凝霜不由得问:“你怎么……怎么跑到廖府去了?”
“我见你每日坐等消息,一脸心烦,就替你去打探。”
微顿,她笑道:“多谢。”
“不用。但你别担心。廖向去见皇帝呈报了证据,说夏翊衡或许被陷害。他很快就能出狱的。”
“嗯。”
“你觉得是太子布置的吗?”
摇头。“他有这么大的胆子,我才不信呢。”
“未必吧。”
“欺负人他胆子够大,事关生死胆子就很小了。我觉得不像是他的手笔。你看,按照廖大人侦缉的结果,那一日涉嫌的人至少有十个,时间都很巧合,相差也不远,如此查起来就很难了。太子不会有这种细密慎重的。幕后或许另有其人。”
想着打探到的那些蛛丝马迹,羽凝霜干脆给九叶逐条罗列贯穿。听完,九叶琢磨了一下才点头,又问:“如果对手这么厉害……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呢?”
沉思着,羽凝霜回答:“除非找得到证据,否则……他要脱罪依旧很难的。毕竟所有人都看到他撞了太子。如果说马疯了,他为何没有即刻弃马或者设法呢?若是他人咬定他就是存心的,依旧难逃嫌疑。”
“哎!真复杂。”
九叶烦恼地甩了下头。见它如此,羽凝霜不由得好笑说:“你看他不顺眼,他倒霉你不高兴?烦恼为何?”
“我确实觉得他是个坏人,可他出事……你怎么办呢?你肯定会伤心的,还会牵连到你的。我觉得那个人说的话很有道理,幕后的人没准想害你,或者说想让你孤立无援,让你的仇家有机可趁。”
想了想,九叶诚恳地说。摸了摸它的头,羽凝霜安慰说:“别担心,事情没那么糟糕。只是如此一来……他即便能出狱,但陛下为了平息太后的怒火,或许会再次将他闲置。可他心系权位,肯定满心郁闷。”
“哼!他最大的坏处就是喜欢出风头,想做皇帝。”
九叶目露不屑。“不能说是坏处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秉性和喜好,他就是这个样子的。”
羽凝霜觉得有几分好笑,但还是替夏翊衡辩解。九叶向羽凝霜表功时,郑霄铎正阴着脸坐在元宝楼的一处雅阁里。董骥却一脸悠闲地吃着糕点。“你气急败坏地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个事?可这件事与我无关。”
“无关?无关你为什么让我吩咐给马喂草喂水?”
“哈哈哈。我告诉你……秋狩前,有人向东宫兜售一种药,能让马跑得快。得知后,我一时兴起就让人去找太子的亲随交易,答应帮他买通马倌,掩盖作弊的嫌疑。那人拍马屁心切,付了千两黄金。于是我就请你让马都回去喝水吃草,免得只有太子的马回去,很怪的。”
“就这样?”
“当然。太妃过世,我们没事干了。主人让我们做点正当营生。但是有发横财的机会,为何不把握?”
瞪了他一会,郑霄铎才说:“你以后少掺和他们的烂事,容易惹祸上身的,知道吗?”
“知道。但放心,不会牵连你的。你本来就什么都没做嘛。”
“我是没做,可刑部却找我问话,还把送草的几个抓去盘问了一日。他们回来时一脸委屈。嘿,关我们什么事嘛!真是……气死我了。”
“人家查案子,你配合点不行吗?”
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会,董骥递给他一只笼子。“这种雪松鼠很好玩的,你的儿女都还小,肯定喜欢。”
“哪来的?”
“捉的。”
没有再计较,郑霄铎接过笼子。郑霄铎走后,董骥继续悠闲地吃糕点。不多时,雅阁的门再次打开,于芷走进来。略说了几句话,两人离去。是夜戌时,董骥四人进了明都城郊的迎宾客栈。半个时辰后,店中一个房间外,门扉叩响。“进来。”
瞪着走进来的黑衣人,正呆坐在桌前的月影蓦地瞪大了眼睛。“没想到真的是月姑娘。”
听到他的声音,月影似乎想起了什么,面色微变,冷冷地说:“怎么又是你!”
“呵呵,姑娘为何在此?”
“与你何干?”
“你此刻状况不佳,不如让我看看你的伤?”
“你要干什么?”
月影一脸警惕。“嘿嘿。”
他低声笑了一下,“只是帮你个忙。”
盯了他一会,她回答:“好。”
诊脉片刻,那人收回手。“你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吗?”
“什么事?”
“你已经武功尽失。你一个女儿家,独自一人,很不安全的。”
月影不出声。“我与姑娘再做个交易。你替我们做事,我们保护你,为你提供安身之所。日后若有机缘,或许能治好你的伤,恢复你的武功。怎么样?”
盯了他许久,月影才说:“好。”
“明日我给你换一个安全的住处。”
“……”黑衣人离去,月影继续发呆。两日前,她在城郊的一棵树下醒来。随身的只有叫做月影的身份凭记和百两纹银。她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对往日毫无印象,只知道自己叫做月影。那棵树距离迎宾客栈不远,她无处可去,便暂时安顿下来。但今晚看到黑衣人,她却突然想起自己曾经与黑衣人见过,他似乎蛊惑自己什么事,又想起自己似乎给崇国侯府出主意如何讨好太子……可细细回想却头疼欲裂,好似被无形的利刃劈开颅脑般剧痛难忍。苦思既然无解,她却本能地知道必须先找个依托,暂时计较不了黑衣人是否心怀他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