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如热锅上蚂蚁般团团转时,金靖匆匆把消息带回了王府。听完,夏翊衡哈哈大笑。“哈哈哈。太好了。他们假扮刺客没有露出破绽吧?”
“没有。但有好多个刺客,至少有三十人,不知来路。”
拍案笑道:“还能有谁?肯定是五哥派人搅局,还有太子埋伏的人。”
“属下也觉得是的。那我们下一步呢?”
沉思了一下,夏翊衡说:“七哥回来,要着急也是太子。如果他蠢到铤而走险,就等于授人以柄。我们静观其变。”
“是。”
金靖走后,夏翊衡兴冲冲地往斓羽阁而去。这时,琳儿刚离开不久,她是替单明来送消息的。琳儿成婚后搬出了王府,也不再服侍,但有时会来往银号和王府间替羽凝霜送信。护卫们不会拦她,武宁装作没看见。并洲之行,单明的伤比程越轻得多。在天阳山附近失散后,他被黑衣人追杀,只得绕道文洲回到明都。随后又自告奋勇地到城外打探,轻易跟上了杨氏派出的杀手。夏翊扬从码头返京时,被各方的人集体围攻。单明灵机一动换上黑衣,假扮刺客加入混战,直到郑霄铎赶到。返回后,他便告诉金燕请琳儿给羽凝霜送信,告诉她搅局成功,该设法让皇帝认定是太子派人袭杀。斓羽阁里,听完夏翊衡讲述派人假扮刺客的事,羽凝霜暗自无语,想了想就把单明送来的消息告诉他。先一鄂,夏翊衡更是高兴。“好啊。哈哈。太好了。霜儿,你说父皇会怀疑二哥吗?”
“依我看必定有太子的人在其中。殿下不是说……太子曾派人出城盯梢吗?”
“对啊。”
“呵呵。刑部不去查?”
“去了。郑霄铎一回到城里就派人去刑部报案。”
盘算片刻,羽凝霜说:“如果瑞王手中的证据跟户部有关,必定会扯到太子。但我认为账面上不会有问题,做的手脚只能在府库里。如果杨氏能在数日间把亏空补上,未必不能瞒天过海。”
“补上?”
“对。”
“你是说……如果二哥真的挪用了户部钱粮,杨氏会拿出钱来补上?”
“可能。”
一怔,夏翊衡不由得皱眉问:“那怎么办?”
“如果杨氏真的会拿出家底来补上,我们再寻对策。现下所有的棋都走完了,下一步就见招拆招。再说了,瑞王死里逃生,他或许会有思量的,否则为何选在这个时机回到明都,还故意让人给安王送信?”
“嗯?”
“我觉得瑞王必定心有成算,否则他悄悄潜回京,再直接面圣诉苦,岂不是更好?”
“你是说……七哥故意透露行踪,他想让太子派人去杀他,再让五哥提前禀报,如果郑霄铎再赶去救援就恰好抓了个正着?”
她点头。琢磨着,夏翊衡不由得笑道:“哈哈。二哥真是不招人待见。七哥一贯不喜欢管闲事的,可他也瞧太子很不顺眼。”
见他笑得前仰后合,羽凝霜莞尔:“当然啦。太子同样瞧他们兄弟不顺眼的。”
复想了想,她又说:“殿下现在就去找姚大人问一问兵部的钱粮拨付情况,先拿住实证。他们如果有手脚,必定看得出蛛丝马迹。如果户部已经把亏空补上,朝会上殿下就要这么说……到时,康王、安王、静王肯定会帮腔,加上端王……皇帝就有口实彻查此事了。”
“父皇真的会查吗?”
“瑞王往并洲办差却遇袭,户部运送赈济钱粮却拖延迟滞,本来就很可疑。我认为皇帝一定会查的。”
这一晚,夏翊衡在兵部府衙停留至子时过后才回府。康王和安王则在瑞王府停留至亥时才离去。次日朝会,夏翊扬没有来。见他缺席,太子暗自松了口气。散朝后,皇帝回到御书房,就得知夏翊扬在外求见。留下丞相谢亮随侍,皇帝遣退左右,宣夏翊扬进殿。“父皇,儿臣此去并洲……发现了一些事,触目惊心。这是证据,请您御览。”
微惊,皇帝顿了顿还是打开一看。这份奏折里清楚地罗列着两年来方千豪就任并洲郡守期间,买卖官爵、虚假募捐、私吞朝廷修河款、打击异己,以及在并洲郡内擅自加收税赋,盘剥百姓,贿赂吏部巡查使瞒天过海的各项罪证。证据是一份十五页的账册。同时,夏翊扬还呈上了一份滦河水患后户部运送辎重的签押清单,以及一份户部记录在案的清单。两份单据名目一样,数量却差了四成有余。沉默片刻,皇帝才问:“你在天阳山遇袭,是方千豪派人追击?”
“父皇,儿臣不知该不该讲。”
定了定神,“说吧。”
“是。儿臣在青城赈灾期间,吏部主事贾子川奉命往并州城查核水患迟报之事。方千豪言语间隐隐威逼利诱,暗示贾子川不要得罪朝中显贵毁了前程。儿臣不想节外生枝,便嘱咐贾子川委以虚蛇。在儿臣抵达并州城的前一日,方千豪拿出五千两黄金的银票给贾子川,又给了他一份青城城守唐翰私吞修河款的证据。贾子川私下询问该如何处置,儿臣为了将事情查下去才让他收了贿赂,故作不知。而滦河水患发生后,并洲郡守府一分钱都没有拨下去,既不过问,也不上报,只是责成当地府衙自己解决,更勒令各州府驱赶灾民,不得多嘴。”
“……”“儿臣在并州城住了十日,遣护卫曾成飞在民间悄然查访,注意到并洲郡内所有州城县镇的官府里一应银钱往来都必须通过……锦杨银号才能来往。每次朝廷拨付的款项不但拖延迟滞,能拿到七成就不错了,更有甚者才拿得到四五成。地方府衙没钱,该做的事没法做,就连差役的薪俸也常常拖欠。那些买官的官员上任后便大肆盘剥当地的商贾百姓,简直是雁过拔毛。”
“……”“除了并洲,文洲以南的锦洲郡也有类似的情形。”
静静听完,皇帝沉默许久就问:“锦杨银号?”
“是的。”
“他们为什么不上报?”
“方千豪要求各州府县镇凡是往上递送的奏报都要先送到并州城。并洲的驰道全部由郡守府的府兵直接管辖,所有越级的奏报……都会被扣下,那些与方千豪不和的人……贬的贬,撵的撵,似乎还有几宗人命官司。”
御书房里落针可闻,夏翊扬不再说话,静静站着。看着他依旧显得很苍白的脸,皇帝顿了半晌才问:“扬儿,你一路被人追杀?”
“是。儿臣听说天阳山有种好看的狐狸,一时兴起就进山打猎,没想到会遇到袭击。幸好护卫得力,这些年也下了些苦功,才能侥幸逃脱。之后儿臣不敢走驰道回京,只得绕过天阳山,逃进靖洲地界,寻了一处小镇养伤数日才从水路折返。奇怪的是,路上不时冒出些跟梢追踪者。”
没再问,皇帝转而说:“丞相,方千豪是如何做了并洲郡守的?”
“两年前并洲郡守出缺,方千豪是太子推荐的。”
“锦杨银号是杨氏的产业吧?”
“臣记得……是的。”
“你觉得该怎么办?”
看了看皇帝阴沉的脸,谢亮说:“臣建议从赈灾物资迟运和数量缺失查起。如果责任在户部,该先追究户部尚书左康的责任。而刑部正在查瑞王遇刺的案子,如此内外合力,循序渐进比较好。”
斟酌片刻,皇帝颔首,又嘱咐了夏翊扬一句。隔日朝会,夏翊扬出列弹劾户部尚书左康支援赈灾不利,玩忽懈怠。左康早有准备,立即拿出一份证据,反咬夏翊扬借赈灾之机邀买人心,居心叵测。安王、康王各自出言支持夏翊扬,太子一系支持左康,当庭吵得不可开交。吵了一会,太子突然说:“父皇,儿臣以为这么吵下去不是办法。不如查一查吧?”
被他的言辞吓一跳,诸人皆住了口。皇帝微微皱眉,就问:“怎么查?”
“按例,户部每一笔收支都有账目可查,儿臣建议详查一下户部的收支名录,各项凭据记录以及账册。当然,府库也该检查核对,免得有人无事生非,诋毁中伤。”
思忖了一下,皇帝首肯,将这件差事交给夏翊辕。“父皇英明。但儿臣觉得这件事不能旷日持久的争执下去,有个期限比较好的。”
“期限?”
“对。”
“你觉得几日为好?”
“五日。”
不置可否,皇帝问:“辕儿,你说呢?”
瞟了太子一眼,夏翊辕恭声回答:“儿臣领旨。但户部尚书左康有嫌疑,该回避。”
“准。”
散朝后,夏翊辕直奔户部府衙。在他身后,太子冷笑了一下,施施然地返回东宫去了。回廊上,夏翊衡冷眼瞧着他的背影,默默想着今日太子一反常态的举动,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做为首告的夏翊扬同样沉思着什么,推敲许久,眼眸有几分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