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帝后各自为了儿子伤神,这一晚夜深时分,夏翊衡悠悠醒转时,就听到有声音在说话。“公主,你们到底遇到什么了?”
“嘿,乌云草是妖怪,吃人。”
“啊!你们……你们碰乌云草了?”
“不是。遇到一群飞蛇乱咬人,围栏突然倒塌,我们全部摔进药圃里。幸好我灵活,景王也灵活……对了,我告诉你,德妃被乌云草吃掉了。”
羽凝霜被她的话吓一跳,张着小嘴,瞪着她回不过神来。抓住她的肩猛摇了几下,丹阳嘟了嘟嘴,不满地责备:“你干嘛可怜她?哼!德妃死了是好事。但后来妖草突然生长,幸好瑞王见机得快……”丹阳绘声绘色地把所见的奇诡描述一遍。听完她的话,羽凝霜发怔半晌才说:“没想到,乌云草真的是……要以血肉为祭呀。”
“嗯?”
想着多年前那一晚的诡谲,羽凝霜打了个寒颤。但她没有解释,就说:“公主今日受了惊吓,回去休息吧。但我觉得情形有几分不对,你还是搬到我们这一处的西厢住下,也好彼此照应?”
“唔,好。”
丹阳走了,羽凝霜才转头去看夏翊衡。不知何时他睁开了眼,正瞅着她。“殿下。”
见他醒来,羽凝霜欣喜地走过去。“嗯。”
尝试动了动,夏翊衡只觉得背上撕裂般的痛,头一阵阵发晕,不由得惨叫:“好痛!”
“我扶你起来,但你先别用力。你背上有道极深的伤口,几可见骨。”
“……”扶起夏翊衡,羽凝霜替他诊脉片刻才问:“殿下到底怎么受的伤?”
瞑目半晌,夏翊衡稍微缓了缓神才说:“不知道!好奇怪。不过……对了。”
回想了一下,他把围栏倒塌,自己救下皇帝的经过说了,又补充:“当时仓促间摔倒,似乎被石头砸到后背,疼得很。但后来没什么感觉。直到郑霄铎、金靖他们赶去,或许放松下来,突然剧痛……头疼,好像失去了知觉。”
“是啊。殿下昏睡了几个时辰,将近亥时了。”
“……”“外面似乎有事发生,我让金靖出去打探了。”
“什么事?”
“金靖说陛下传旨召御医,又说要马上回宫,但直到此刻我们还在流锦园,御医也没来。”
夏翊衡皱眉。“殿下先好好休息一下。你或许……被那些新生的乌云草吸了血,伤口四周皮肤发白,肌肉卷缩,那是大量损失血气的征象。因为损耗太大才昏倒的。”
“吸血?”
她点头。想起那一幕,夏翊衡打了个冷颤,不禁暗叫侥幸。发呆了一会才说:“太诡异了。乌云草真的是妖物。”
回想着往昔在师门里读过的《奇珍录》,羽凝霜有些感叹,就说:“乌云露有这种奇效,说明乌云草确实……它是一种灵草,但是以血肉为养的。”
“血肉为养?那还叫灵草?”
“灵与妖本来就是……类似的东西。但这次是个意外,太祖不是告诫了不能碰吗?远离它就没事的。”
稳了一下心绪,夏翊衡叹了一声。“你没看到德妃被吃掉的那一幕……虽然我不喜欢她,但我觉得她,很可怜的。”
看看他,羽凝霜没出声。德妃娘娘,你或许想不到自己会是这么个结局吧?可怜!默默哀悼了一下,她才安慰了几句,拿出一块自己吃的药让他吃掉,安顿他睡下。夏氏皇族虽然一直种植乌云草,却几乎无人亲眼目睹过乌云草的生长,更不知道乌云草的根其实就是一条,在地下彼此贯通,交织成网。但数百年来,乌云草附近林木远离,它们也就局限在那一片药圃里生长。羽凝霜出主意种植灰斑草后,灰斑草得到乌云草散发的灵息滋养,长得飞快,草根蔓延,便与地下交织纵横的乌云草草根彼此接触,并因此被侵蚀、吞噬。是以众人都不知道,乌云草根早已向外吞并了灰斑草根所及之地。所幸地下的根被泥土阻隔,摔倒在灰斑草丛上的人才幸免于难。但此次乌云草得到人、蛇的血肉为祭,加之开花时节积蓄的精华灵气本就达到了极点,便再次长出新草,把对它的特性一无所知的众人吓得不轻。次日,夏翊衡醒来感觉好了不少,至少不再头晕。不等他寻找羽凝霜,门扉轻响,羽凝霜走进来,身后跟着金靖和子涵。金靖捧着一碗血红。“殿下醒来了正好,这是新取的鹿角血,你趁热喝。”
“……”“是生血。虽然很难喝,但效果比鹿血膏强。”
回神,夏翊衡假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霜儿,你就是胡闹。这么恶心的东西……不喝。”
笑着走过来坐下,羽凝霜劝道:“殿下,时局紧张,流锦园里连药材都短缺。你是要一直躺在这里静养,还是要去皇帝面前分忧呢?”
一惊,他问:“怎么了?”
“流锦园被困,我们出不去了……外面谣传,景王、端王、瑞王合伙谋害陛下,陛下遇害。太子正领兵平叛。”
“什么!”
腾地翻身坐起,夏翊衡怒道:“混蛋!是他,是他让人放蛇谋害父皇。这个丧尽天良的混蛋,当时皇后也在,他连母亲都不要了!”
叹了一声,羽凝霜才说:“殿下生气也没用的。可你现在很虚弱,喝几碗生血才有力气为陛下分忧。这个时候,皇帝需要你们。”
无语了一会,夏翊衡接过那碗腥热的血低头一看。刺鼻的血腥气夹杂着热气扑鼻而至,熏得夏翊衡险些吐出来。搁下,他皱眉问:“真的要喝?”
“眼下只能如此了。据说入口很难喝,可殿下绝不能吐出来。”
“但真的很恶心。”
“喝下去补充血气,很快就不恶心了。”
羽凝霜笑着安抚说:“只是鹿血,不怕的。”
“……”“龙远鸣喝过,康王喝过,瑞王还喝过好几碗呢。他们都不怕。难道殿下的胆子这么小?”
见他神色犹豫,羽凝霜眼珠一转便出言刺激。“我……”咬咬牙,夏翊衡终于拿起那碗血……午时一刻,夏翊衡走进御龙殿时才得知流锦园被重兵围困,叛军喊着‘三王谋反,戕害皇帝’,正在日夜攻打。想了想,他去找夏翊扬问:“七哥,郑霄铎带了多少人随行?”
“七百金龙卫。”
“外面的人呢?”
“至少三千。”
“……”“十弟,流锦园距离明都二十余里,周围十里内外根本没有村镇。按例,父皇住在流锦园,奏折都是阁台主理,每隔三日拣紧要的呈报。按理说,今日该会有朝廷的奏报送来。可是半日过去了,不见踪影……如果真的是太子谋逆,他必定封闭八门以防走漏消息,不会有人来的。”
心头一凛,夏翊衡忙问:“七哥觉得怎么办才好?”
“我们已经坚守了一日,刀具不足,人手也不够。坚守下去必定会被攻破的。所以不能干等,必须突围求援。”
“……”“目下最担忧的是,一旦八门封闭,即便赶回去也进不了城,金龙卫都在城里……他们是很难指望得上了。但白龙军军营距离这里比金焰军驻地还远,如何调兵,值得商榷。”
定住神,夏翊衡推敲了一会才问:“三哥听说出了城,他……在何处?”
“九龙镇。”
“九龙镇距离这里……不到三十里。如果闯出去呢?”
“走官道必定被堵截。”
盘算了一会,夏翊扬才说:“我知道有一条山林小径可以走……一切顺利,半日就能赶到九龙镇。”
想了想,夏翊衡就说:“七哥,不如我们一起突围,兵分两路。你去九龙镇找三哥,设法搬兵解除流锦园的危机,至少牵制住叛军。我去白龙军找龙远鸣调兵平叛。”
“你觉得太子会不提防龙远鸣?”
“……”“搬兵以前要算算换防和当值的时间。如果龙远鸣不在军中,按照军制,副将不能擅自调兵,你怎么办?”
一呆,夏翊衡就说:“关子寒是驸马,公主还在这呢。”
嗤笑一声,“你觉得他会为了晋阳来救驾?”
无语了一下,夏翊衡才说:“七哥,关子寒没那么不懂大局。这是个立功的机会。”
斟酌着,夏翊扬点头:“理由很充分。但我觉得关子寒不太可靠。”
闻言,夏翊衡不由得想起惊马案。暗凛,他踌躇片刻才说:“我觉得事情未必那么糟糕。十四在城里,如果发现不妥,他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的。如果龙远鸣也在城里,他们汇合一处,闯出来的机会大得多。”
“唔,有理。龙远鸣武艺高强,至少有可能独自逃出来。”
反复推敲了一下,夏翊衡一拍栏杆说:“我们坐在这里想是无用的。让郑霄铎留下保护父皇,十一他们带着护卫保护女眷,我们往外突围。你去九龙镇找三哥想办法。我去搬救兵。”
略一思忖,夏翊扬拍拍他的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