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二刻,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夏翊衡。睁开眼定了定神,他只觉得鼻子有些发痒,头有些晕。发呆了一下才坐起身来,随即,夏翊衡乍然看到一片红。惊愕之下他转头一看。下一刻,好似被马蜂蛰了,他腾地一下跳下床,立足不稳被床旁的凳子绊倒,一跤坐倒在地上。屋内哐啷巨响,惊得门外的金靖大叫起来:“殿下!”
“……”“殿下!快,撞门。”
嘭!巨响声中,金靖带着两名护卫闯了进来,身后跟着霍舫。“殿下……”入目只见夏翊衡坐在地上发呆,身旁倒了两张凳子。他的寝衣上沾着些血,手上也有。地下掉落一把宝剑,剑身上的血迹已经凝固。四人见状都是一愣,再转眼一看,顿时好似被雷劈了,呆立当场。那张大床上血迹斑斑,地下也洒着不少血。一个女子半裸着伏在床上,鬓发散落,衣裙丢了一地。她的背上有一道极深的伤口,几乎将她贯穿。正发愣间,店家端着了水上来。方一踏进这间屋子,就被惨象被吓得一抖。砰!水盆落地,他惨叫一声连滚带爬地逃下楼去,一叠声嚎叫着:“杀人啦!杀人啦!”
听到他的惨嚎,正等在楼下心急火燎兜着圈子的几人相顾失色,拔足往楼上猛冲。被店家吓到,金靖蓦地从惊悸中回过神来,打了个冷颤,忙奔过来扶起夏翊衡。“殿下,这是……”“啊!”
回过神,夏翊衡强行稳住自己,扶着金靖的手狼狈站起身。“她是谁?她怎么会,会死在,死在这?我一睁眼就看见她……看见她躺着,这,这……”被吓得不轻,夏翊衡有些语无伦次。霍舫也回过神来,定了定心绪才说:“您别急。我去看看。”
他小心地避开血迹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拨开那女子的发髻。看清她的脸,霍舫倒吸一口冷气,不由得倒退了三步,险些摔倒。金靖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霍舫,“怎么了?”
“她……她是……这,这,这……她怎么会在这!”
“她是谁?”
“她是,是……是何夫人!”
“啊!这……”闻言,所有人当场石化。不等夏翊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殿下……”奔进来的是监押夏翊桓的人,进得屋子看到这个景象都呆住了。僵立了一会,霍舫暗叫倒霉,定了定神才说:“殿下,大事不好。二皇子失踪了。”
还没彻底回过神来,夏翊衡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失踪?”
“对。那两个孩子……被发现挂在房梁上。”
“房梁?”
“是。”
抿了抿唇,霍舫觉得口中有几分苦,低声说:“死了。”
瞪着他,再看看赶来禀报的人,夏翊衡蓦地觉得浑身一寒,好似被一桶冷水浇了个透心凉。呆滞许久才说:“快!快去,去找柳城府衙,立即让人勘察现场。”
“是。”
“不!不!等等!立即把这里看管起来,但先不要声张。霍舫,你带人寻找二哥,但一样不要声张。”
微鄂,霍舫旋即明白过来,“是。”
“你们记住,不能声张。先找人。”
众人一凛,齐齐答应。“我们都出去,走。快走!立即把这里看管起来,告诉店家不准声张。”
吩咐了几句,夏翊衡强压着心里的慌乱,扶着金靖的手狼狈地逃出了房间。踉跄着下了楼,夏翊衡几乎摔倒在椅子上,闭眼抚额定神许久才睁开眼看看金靖。“派两个兄弟跟着金龙卫去看一下现场,不要出什么纰漏。”
“是。”
“告诉霍舫,赶紧找,一定要找到二哥。”
“是。”
金靖飞奔出去安排,夏翊衡呆坐在屋里,想起羽凝霜给自己写的信,叹了一声。此时此刻,他已经知道柳城之行就是一个陷阱,有人蓄意布置圈套就是为了栽赃给自己。无论何青芝是何人所杀,但她死在自己的床上,再加上两人之前的争执,一旦有心人抓住把柄追究下来便已是百口莫辩。不知出神了多久,有人叫他。“殿下!”
“殿下!”
“殿下!”
“啊!”
再次打了个抖,夏翊衡从惊悸中回过神,抬头一看。霍舫正站在面前,脸色难看极了,嘴唇还有些抖。“找到二哥了吗?”
“您,您去看看吧。”
“在哪?”
“他在……在那座宅子的地窟里。”
微感意外,夏翊衡不禁问:“他怎么会在地窟?”
“他,他确实在地窟。”
觉得霍舫的神色很古怪,夏翊衡再次一凛,腾地站起身,深吸一口气才大步走了出去。地窟里,黯淡的灯火如豆,勾勒出一片阴惨惨的昏黑。金靖带着两名金龙卫守在一侧,各自抿着嘴,眼睛看着地面。一张木板上,夏翊桓睁着眼躺着,一动不动。身上的血迹早已凝固了,他的脸不正常地扭曲着,嘴微张,显然经历过极大的恐惧和痛苦。在木板旁站了一会,夏翊衡压住心惊问:“他……他怎么样了?”
跟进来的霍舫顿了顿才低声说:“还活着。”
“唔。”
不等夏翊衡松口气,霍舫又说:“可是……可是大夫说,说,说他……说他浑身的骨头都,都,都……”皱眉,夏翊衡忙问:“他的骨头怎么了?”
“他……他身上摸不到骨头,就,就剩下一滩,一滩肉,可是,可是他还活着。不能动,不能说话……我们找到的时候,他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发呆了一会才明白霍舫的意思,夏翊衡猛地走到木板前低头看着夏翊桓。近了才看清,夏翊桓的整个头面诡异地塌陷下去,好似包裹着什么却没有支撑似的凸着,眼睛几乎要完全瞪出眼眶,五官不正常的塌陷,耷拉着。身体明显的扁平不少,却还在微微起伏。手耷拉在身边,细看却好似一层软塌塌的皮。呆瞪了他一会,夏翊衡小心翼翼地伸手轻触了一下他的手。入手只接触到一块软榻的皮肉,毫无硬度。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夏翊衡犹豫了一下才轻声叫他:“二哥!”
闻声,他的眼睛闪了一下,那堆瘫软的皮肉似乎轻轻抖了一下。看着这诡异残忍的一幕,夏翊衡即便经历过沙场铁血也忍不住阵阵反胃,强压住恶心和心慌,他回头问:“他,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艰难地吞咽了一下,霍舫同样觉得阵阵反胃,勉强自己定住神回答:“或许中了毒。”
“中毒?”
“是的。不知道是什么毒。可是……他还活着,但这个样子……”“那他……能抬出去吗?”
“入口太小,只能捶开一个大洞搬出去。”
继续呆立了一下,夏翊衡大步离开地窟。阳光落在身上,他感觉好多了。闭着眼站了好一会,他才平缓了呼吸,低声说:“把他搬出来。还有……昨晚到底怎么守卫的?他们四个怎么会……一夜间,怎么会全部遇害了?”
“是卯时换防的人发现的。他们例行巡视时发现两个孩子的屋子门开着就进去察看……接着就发现他不见了。但卑职问过昨晚值守的人,他们说没有听到任何响动。”
“没听到?”
“是啊。”
“他们几时当值的?”
“昨晚子时换防。卑职初步看了一下两个孩子的尸体……他们该是子时过后才死的。但是屋内没有任何痕迹,只有他们自己的脚印。”
“真的没有任何人听到声响?那何青芝她……她怎么会到了客栈?”
霍舫张张嘴,不知如何回答。“金靖,你昨晚怎么当值的?”
回想半晌,金靖才说:“属下失职。但属下安排了兄弟们守在楼下的,而且昨晚整个院子都是我们的人住着……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同样不明所以,霍舫思忖了一下才问:“殿下,如今出了事,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狠狠一拳砸在树上,夏翊衡沉默许久才说:“把他们全部关押起来,把监守的人全部集中到这里,客栈那边也一样。立即封锁消息,但要放出风声说昨夜遇匪袭击,所幸二哥无碍。”
呆了一下,霍舫明白了他的用意,点头说:“是。”
“今晚加强戒备。他们如果中计一定会来探查。但记住绝不能走漏风声。”
“明白。”
霍舫离去后,夏翊衡才说:“金靖,以最快的速度把消息送回京城。告诉霜儿,若有事,去找四哥、七哥商量。”
“是。”
金靖走后,夏翊衡独自又站了一会,忍不住想起夏翊桓的惨状,再也压抑不住恶心,扶着树一阵狂吐。一旁的护卫吓一跳,赶忙扶住他。“殿下,您没事吧?”
摆摆手,“没。啊!真是……该死的混蛋居然下这种毒手……太恶毒了!咳咳咳……哇!哇!”
顾不得记恨夏翊桓了,夏翊衡只觉得一阵阵恶寒,继续狂吐了一阵,又不禁痛骂暗中的黑手心思歹毒得令人发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