捱到开朝，夏翊衡终于获释。领了二百军棍，他满身伤痕地回府继续思过。刚回到府里，传谕的太监就来了。皇帝嘱咐夏翊衡不得纵容羽凝霜。在她抄经期间不得探视，更不许私下允许她外出。暗骂不知哪个混蛋又进谗言，夏翊衡只得接了旨。送走那个太监，夏翊衡才吩咐武宁替自己去斓羽阁一趟。听完他的话，武宁想了想就劝说：“殿下，这个时候还是什么都不要做比较好。有些事说不准的。万一有人传消息，陛下又会骂您了，而且羽夫人正在受罚，陛下迁怒于她更不好。”
“可是……嘿。”
捶了一下桌子，夏翊衡恼道：“你说到底是哪个混蛋在背后捣鬼？”
“奴才不知道。可形势如此，您先忍耐一下。奴才安排人悄悄地去告诉羽夫人。等她抄完经您再去看她不迟。”
无奈，夏翊衡想了好一会才点头。但他没有去丽颖殿养伤，而是留在东院。半日后，武宁满脸喜色地进来说：“殿下，羽夫人让高元给您送来这个。她说如果乌云露不够用这个就好，几日后伤口就好了。还嘱咐请萧太医过府给您诊治，免得在牢里受寒留下隐患。”
心中一暖，夏翊衡接过那只玉盒一看就说：“这种白胶的效果比黑元胶强多了。上次十四受伤就是用这个。”
“是啊。羽夫人关心您，她知道陛下下旨责打，早早就把药备好了。”
笑了一下，他问：“这阵子府里有什么事吗？”
“没事。但奴才注意到这些日子唐夫人不时去斓羽阁。”
微感意外，夏翊衡想了想就问：“其他人呢？”
武宁摇头。“羽夫人被陛下责罚，她们不会去的。”
见他沉思，武宁又说：“这次欧家还有几个世家都上折子替您开脱。奴才觉得等您的伤好了还是去安抚一下比较好。欧家毕竟是豪门。”
闻言，夏翊衡才想起了什么，就问：“都是哪几家？”
“这些。”
看完，他挑了下眉说：“苏江豪有些本事。他居然能说动这几家帮忙。”
“殿下，此时东宫已去，您这些年做了不少事，陛下其实是看在眼里的。”
笑笑摇头，夏翊衡问：“你觉得苏蕊为什么这么做？”
“无非是为了上次的事……”琢磨了一下，武宁才说：“奴才觉得府里的女眷有些争斗不奇怪，苏夫人或许做错了事，但还是关心殿下的。奴才注意到，您出事后苏夫人去了王妃那里，之后王妃回了娘家。没过几日，欧久瑑就上了折子。奴才觉得，没准王妃对您好起来是苏夫人劝说的结果。不管她怎么想的，但这件事对您有利，眼下没必要计较那么多。她们毕竟嫁过来了，若是您做了太子，她们都会跟着显贵的。您说呢？”
沉吟片刻，夏翊衡颔首。有奇药医治，十日后夏翊衡的伤就好了。萧景之诊脉后发现他毫无受寒的迹象，有些惊奇，但还是开下一个调补的方子，嘱咐他吃上数日。暂时不能去斓羽阁，也不能离开王府，夏翊衡便在众女间流连，不但在丽颖殿住了几日，还去苏蕊的雅荷轩住了三个晚上，让她高兴不已。兰玉茹、媛媛、赵依兰等都得以雨露均沾。唯独唐娟以染了风寒为名把夏翊衡拒之门外。忽忽三个月过去，府中再次传出喜讯：兰玉茹又怀孕了，赵依兰也有了身孕。得知，苏蕊郁闷不已，欧凤瑶气得跌坐在屋里。这一日，夏翊衡终于可以外出了。寻思着，他吩咐武宁备了一份礼物就往瑞王府而去。听完他的话，瑞王不以为意，摇头笑道：“哈哈。你知道是谁告黑状吗？”
“五哥？”
“聪明！但父皇把他训斥一顿，说他无事生非。前儿你出狱，他在父皇面前说你肯定会私下纵容你的霜儿，父皇想起来又下旨训斥你了吧？”
脸有些黑，夏翊衡忍不住骂道：“他真是无聊呢，我府里的事与他何干？”
“是啊。但人家就是喜欢管闲事。”
笑了一会，夏翊扬招呼他坐下又说：“你该去感谢三哥。你的霜儿在牢里险些被冻死，他好心地给她送衣服。”
“啊！何时？”
“下雪之后。”
想了想，夏翊衡点头。品了一会茶，夏翊扬才说：“有件事你或许不知道。前儿丽云姑姑告诉锦青，她说……皇后已经在游说太后准备支持九弟立储。”
“九哥！”
“对。皇后失去二哥，可她还有一个儿子，自然是要争取的。杨家没得选择，为了保住日后的荣宠，必定要支持他。但听说陈国公府没有表态，或许还在权衡。”
顿了顿，夏翊衡不由得问：“七哥知道太后的意见吗？”
“据说老人家还没表态。可九弟去得勤，还每天在父皇跟前转悠。这几个月你不在朝，他和五哥天天在父皇面前出没。可他暂时没对你落井下石。呵呵。”
见他不出声，夏翊扬拍拍他说：“十弟，你想立储得先设法回到朝上。回到朝上，至少说明父皇不再计较柳城的事，你才有机会。”
“好。多谢七哥提醒。”
“不用。只是……”看了他一会，夏翊扬突然问：“你知道二哥中的什么毒吗？你以前跟他关系不错的，知道他有什么仇家吗？”
一愣，夏翊衡苦笑摇头。“我若知道就不会如此被动了。你不知道啊，那种景象……”回想起那一幕的惨烈残忍，夏翊衡出神片刻才叹了一声。“我觉得他死得……很惨，却罪不至此。起初我认为是五哥派人干的，但在牢里时我想来想去就觉得不是。那个下毒的人或许真的跟他有刻骨的深仇，否则为何如此歹毒？”
沉默了一下，夏翊衡把自己亲眼所见的一切给夏翊扬讲了一遍，又说：“一夜间，他们一家四口都遭了横祸。下手的人连孩子都不放过。二哥就只有这点血脉，哎！”
听得直皱眉，夏翊扬就说：“若不是为了争位，只是为了报复呢？”
“二哥恣意妄为习惯了，仇家肯定有，但我真的不知道是谁如此恨他。”
“确实很怪。”
琢磨了一会，夏翊扬才丢开思绪岔开了话题。此后两日，夏翊衡先后去了静王府、宁王府致谢，这一日午后，他去看望夏翊辕。一见面，夏翊辕就问他：“不是你干的吧？”
愕然，夏翊衡摇头说：“按我说，该让他活着好好受罪。”
“就是嘛。但是……十哥，你府里的那些，是不是你的王妃去告刁状？”
“何意？”
“依我看，霜儿会被扯进去都是因为你的王妃恨她，悄悄地让她叔叔散布谣言，落井下石。”
夏翊衡沉思了一会才问：“你有证据吗？”
“没。”
“这么说未免草率了。”
“哼！”
想了想，夏翊辕又说：“我觉得这一次的事透着几分古怪。似乎……你知不知道，九哥想做太子。”
“……”“母妃告诉我的。昨儿我姐姐刚从元吉宫回来，晚上九哥请驸马饮宴，这个时机选得巧呢。你说……嘿，是不是他害死二哥的？”
夏翊辕突然问。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夏翊衡皱了皱眉才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是我这么想，而是这件事十分可疑。你看，二哥在柳城死了，你护送不力下狱。父皇封锁了消息，琴昭仪的侍女却把事情说了出去。父皇暴怒，七哥母子三人都被牵连。随即……廖大人查到巧燕、杳儿被人收买，幕后主使竟扯到了姐姐，结果，我们姐弟也倒霉。据我所知，就连三哥都被怀疑，五哥推荐你护送，本来就有挖陷阱的嫌疑。你推敲一下，这么一闹就只有九哥能置身事外。”
“三哥？”
夏翊衡诧异地问：“怀疑他，为什么？”
“七哥告诉我的。他说，有人举报说是三哥蛊惑他借力琴昭仪去说的，就是为了气死太后。”
不解，夏翊衡推敲片刻才说：“如果这么看，确实……但九哥是皇后的儿子，他本来就不会被怀疑的。”
“话是这么说，但他就是很可疑。”
“……”“你以后别让霜儿去替你做那些事行吗？我们在朝上争权夺利与她何干，你为何要把她扯进来？这一次要不是她机灵，没准就给太后害死她的机会了。”
见他沉思不语，夏翊辕突然认真地说。回神，夏翊衡立即瞪了他一眼说：“我哪里想得到对手那么坏。但是……那是我们之间的事，与你何干？”
“你的王妃不能替你去做？这次霜儿险些做了你的替罪羊。你想学二哥，他就害死了肖妃和姚妃，哼！”
“你说，你娶她是不是为了让她替你去做不方便的事，让你的阴谋顺利实施？”
不等夏翊衡回答，夏翊辕突然话锋一转。“你！”
愕然片刻，夏翊衡想着他的话，顿时气结：“胡说！我有那么龌龊吗？”
“难说！你如果真的顾念她的安危就不会给那个坏女人陷害她的机会。还有，你就不会让她去做那些危险的事，差点就被父皇迁怒。”
夏翊辕毫不客气地举证说：“要不是为了你，她会被关进牢里？她一个人在牢里，你们府里不闻不问，要不是三哥去送衣服，那个鬼地方那么冷，她会生病的。”
不知如何辩驳，但看到他脸上毫不掩饰的鄙视和怀疑，夏翊衡不禁怒了，气冲冲地说：“那都是你瞎猜的。我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哼！你少给我栽赃。要不是你行止不检地去纠缠她，还硬要加入银号，她至于被你连累吗？你也不是好东西。你真的顾念她的清誉就该远离她，免得召来闲言碎语。”
“那是因为你对她不够好。你对她好些，我可以成全。”
“混蛋，你这是什么鬼话！我做错什么了？”
真的被他的言辞惹生气，夏翊衡脸一沉，一把揪住弟弟的衣襟叱问。抓住他的手腕，夏翊辕毫不让步地嘲笑说：“你自己心知肚明，不需要我揭露吧？不过你本来就三心二意，装什么深情。无耻！”
“你说什么！”
“我说你……虚伪做作，卑鄙无耻，就跟二哥一样。”
“让你胡说八道。”
被他的言辞刺激，夏翊衡被气得暴跳，忍无可忍之下一拳砸了过去。但夏翊辕却变得灵活多了。侧脸避开他的拳头，顺势抓住夏翊衡的手腕一拽，下盘使了个勾腿，一盘一甩。应变不及，夏翊衡重心失控，但他正揪着夏翊辕，仓促之下来不及抓住什么支撑自己。得势不饶人，夏翊辕擒住他的手腕，顺势使了个巧劲，下一刻夏翊衡被他摔过扶栏，哗啦，重重地摔进了花园的水池里。“哈哈哈！”
不但没觉得自己做得过分，夏翊辕看到他落水，反倒抱着肩膀狂笑起来。水不足一人深。不等侍从跳下来救援，夏翊衡已经从水里跳起身来。怒吼一声，随手捞起一块卵石向夏翊辕砸来。急躲，卵石砸在柱子上砰砰有声。匆忙赶来的史林不知道兄弟俩发了什么疯，暗自叫苦不迭，匆忙叫来几个护卫死死拖住就要扑上去暴打他的夏翊衡。“殿下，您别生气。我们王爷不是故意的。”
“他还不是故意的？你看他那么猖狂！放手！”
“殿下，您消消气！”
见夏翊衡浑身湿透，看起来十分凄惨，夏翊辕笑得更开心了。狂笑了一会他才得意洋洋地说：“这叫做恶有恶报。你以为你武艺比我高就可以随便打人？哼！”
“你还敢说不是故意的？”
“我就是故意的又如何？哼，父皇不想理你，皇祖母看到你就心烦，谁会为你做主呢？哈哈哈。”
夏翊辕狂笑着走了。“你！你给我站住！”
不理，他施施然消失在回廊深处。“喂！”
赶来的金靖用力拖住夏翊衡，叫道：“您别生气。康王开玩笑的。”
“开玩笑！这也叫开玩笑！放手，我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混蛋！”
“您不能去！”
推推搡搡了好一会，史林说了无数好话终于勉强劝住夏翊衡，折腾了足足半个时辰才连哄带劝地把夏翊衡送出了康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