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单云峰离去,羽凝霜独自扶栏半晌才往后殿返回。远处的树枝里,有人瞧着她。不多时,两女的马车往明都折返。路上,锦青发现羽凝霜似乎在发呆,就问:“霜儿,你怎么了?你今儿来见什么人,这么小心谨慎?”
回过神来,羽凝霜笑了笑就说:“我怕人家跟梢。前儿我跟单明外出,他说有人跟梢我们呢。”
“谁跟梢你?”
摇摇头,羽凝霜没继续说,琢磨了一下才问:“姐姐最近见到乔大人了吗?不知对此时的朝局,乔大人有何看法?”
“前几日我回去了一趟。我跟祖父说了太子的坏处,祖父说太子新立又无真凭实据,贸然去说只会有反效果。祖父还说,经过废太子的事后,皇帝不希望骨肉相残,他选择那个坏蛋是因为觉得他更加谦和大度,而景王莽撞毛躁,恣意妄为,至于瑞王……”顿了顿,锦青叹了一声:“皇后尚在,又有儿子。琴昭容又因为太后的事被重责……说起来,瑞王最大的局限就是他的母亲身份不高。”
“……”见她不出声,锦青想了想忍不住说:“翊胤很希望瑞王能做太子,可是……霜儿,你觉得,景王和瑞王谁更合适?”
微鄂,羽凝霜诧异地看了她一会才说:“凭心而论,皇子中最出色者是宁王,可惜……其实我不认为出身地位如此重要,琴昭容或许身份不高,但瑞王是皇帝的亲子。从这一点来说,他们都有资格继承皇位。可国中的惯例就是如此。所谓子凭母贵,所以瑞王确实少了些优势。但论人品才华,他亦是上上之选。”
没想到她这么说,锦青惊奇地瞪大了美目,追问:“你怎么不说景王好呢?”
“他有他的好处,至少有些容人之量。可若论坦荡,他不及瑞王。”
“那,那宁王呢?”
摇头笑了笑,羽凝霜回答:“他不但文武双全,更有远略。可或许他过于出色,我有时会觉得他心思难测,还有些飘忽不定。但我觉得他……不做皇帝反倒是好事。”
“为何呢?”
锦青听完更加惊讶,眼珠一转就故意问:“你怎么这么欣赏他?你喜欢他?”
被她问得一愣,羽凝霜假装不高兴地一挑柳眉,嗔怪说:“姐姐,你可不能乱说话。若是王爷知道了可不好。”
“嘻嘻。”
锦青突然觉得很好笑,娇笑了几声就说:“放心,你偷偷告诉我,我保证不告诉他。对了,上次听说他去给你送衣服,真的?”
见她眨着眼一脸好奇,羽凝霜顿感无语,想了想才说:“他救过我,对我有恩,所以比较熟悉。至于送衣服,他只是同情我。那时我被关进天牢,就连你都对我不闻不问。下雪了,天那么冷!”
自知理亏,锦青想了想赶忙解释说:“当时我们全部被牵连,母亲告诫我别去探视,免得让人抓住串通的话柄。”
“别生气了。可上次太后召你,我准备进宫解围却被康王阻拦。最过分的是那个单明。他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突然闯到王府门前堵住去路,直到瑞王来解围呢。”
见她不说话,锦青又表功。“霜儿,你怎么不说话?你别生气,好霜儿,别生气。”
发现她依旧没表情,锦青抓住她的手摇起来。微感无奈,羽凝霜只得说:“不知道说什么呀。”
“啊!”
“我不生气。幸好姐姐没进宫,要不或许会落了人家的圈套。”
“不生气?”
莞尔,羽凝霜反问:“我有那么小气?”
“嘻嘻。”
锦青顿时高兴起来,再次问:“你觉得宁王好?”
“嗯。”
“你喜欢他?”
“喜欢,但只是喜欢。”
“什么意思?”
锦青目露疑惑。羽凝霜抿嘴一笑:“姐姐喜欢安王,所以你嫁给他。可喜欢不代表就要成亲吧?他和景王不一样的。一个飘渺,一个真实。他的资质极佳,做皇帝反倒会浪费他的天资。我觉得,若是贵妃娘娘还在,或许未必会希望他继承皇位的。”
低头琢磨了好一会,锦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救过你,你看他顺眼不奇怪。”
“姐姐讨厌他?”
“没有,但他……高深莫测,捉摸不定,让人难以亲近。母亲也这么说。”
羽凝霜无声地笑笑:“反正他不做皇帝,无论谁登基不妨碍他的逍遥就行了。”
“也是。那你希望景王做皇帝吗?”
“他喜欢那张御座有什么办法。我希望他高兴。”
同情地看了羽凝霜一会,锦青觉得自己的运气很好,拍拍她表示安慰。“别担心,以后我经常进宫去看你。”
暗自翻了下白眼,羽凝霜想了想,没把自己不准备进宫的事告诉锦青。回到斓羽阁,羽凝霜呆在小书房里盘算着时机,子涵敲门进来说:“夫人,今儿李夫人遣人来问,她说改日约夫人一起去镜园游玩。”
“李莹?”
“对。”
垂眸沉思了一会,羽凝霜笑道:“好。子涵,你告诉高元说我病了,要请萧太医过府诊治。”
“夫人病了?那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先躺下?”
子涵顿时急了。“笨丫头!”
瞪了她一眼,羽凝霜半真半假地责怪。一愣,子涵回过神来赶忙一拍自己的额头:“我好笨!”
“呵呵,去吧。”
申时,萧景之以出诊为名进了景王府。斓羽阁里,他听完羽凝霜的问题,沉思了一下才说:“那一日我们赶到国公府,梁夫人已经咽气了。我看了她的面色和手指,没有发黑,没有异常。服侍的人说,梁夫人吃了饭,喝了碗参茶就小憩。不到大半个时辰,她突然说很热,接着心口疼,还没等叫人来就开始猛咳,吐了一口血就昏厥不醒,她们又叫又揉地折腾了一刻,梁夫人的脸就发白,然后咽气了。我私下打听知道,仵作验尸没有发现中毒。”
“但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
见羽凝霜思索,萧景之又说。抬眼看他,羽凝霜忙问:“你发现了什么?”
“太后过世之前也喝了一口参茶,同样憋住了一口血。我想起当时给太后施针,她的皮肤确实有些烫人。”
“发热?”
“是的。可太后没有中毒。至于……之前的那种寒毒十分轻微,不该会有那种后果的。哎!想不通!”
萧景之摇摇头,目露困惑。羽凝霜却想着萧景之的话,反复揣摩着,眼中掠过一丝惊悸,顿了一会她才求证:“她确实是喝了参茶后小憩,然后发热,心口疼,吐血,昏厥?”
“嗯。”
“太后是如何?”
“太后先睡着,醒来喝了口参茶就脸色血红,憋住一口血。皮肤着实有些烫。当时我若不以金针疏导,她昏厥后就不会醒来,赶不及见皇帝最后一面的。”
发怔片刻,羽凝霜站起身在屋里转了一圈才说:“景之,最近太子派人跟梢我。你回了医官署外院要小心。如果有人跟你打探什么,你就说……你就说……我让你来看病是为了求子。”
“啊!”
“反正你就随便胡诌一下,开些那种调理的药来遮人耳目。医官署外院难保没有他的耳目,你记住医案和方子都要弄好。千万别让太子觉得你跟王爷关系密切。”
稳了稳神,萧景之点头。很快,他留下一些药材和几片黑元胶,跟着高元离开了斓羽阁。独自站了一会,羽凝霜吩咐侍从明日清晨去收集花瓣便吩咐备车。宁王府里,夏翊锦正带着妻妾在莲池上观鱼,嬉笑声一片。莺声燕语中,侍从进来禀报。听完,夏翊锦吃惊地挑了挑剑眉,笑问:“她有什么事?”
“奴才不知道。羽夫人说要亲见王爷。”
“这是什么道理?她一个侧妃,有什么事不该是景王来找王爷吗,怎么……怎么能让侧妃代劳呢?”
宁王妃顾氏不高兴地说:“她太不懂规矩了吧。”
见顾氏一脸恼怒,侍从犹豫了一下,忙说:“那奴才去回话。”
“算了,请她到小花厅,我去见见吧。”
“王爷,这似乎于礼不合。那个羽凝霜上次因为串联的罪名还下狱了,她的名声可不好,之前她又跟康王拉拉扯扯,听说还和成武将军私下来往。这个时候时局微妙,您去见她……万一闲言碎语地说起来,传到陛下耳朵里可不好。”
顾氏柳眉一拧,出言劝阻。对她的反应有几分惊奇,夏翊锦转眸看了看顾氏,淡笑道:“见一见不打紧的,我又不是十弟。他在风口浪尖上,曾经父皇还考虑过他做太子,不一样的。”
“可……可太子新立,这个时候您去见景王侧妃,会不会让人家说什么……让太子误会也不好的。”
不置可否,夏翊锦只是说:“今儿散了吧。”
转身下了亭子。目送他的背影远去,顾氏泄气地跺了下脚。一旁几个女子看着顾氏,谁也不说话。但正主走了,众女没了想头,只得各自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