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日,户部的折子到了御前,证实无论白龙军还是金焰军,军需储备的短少确有其事,盘查后一应证据都指向了陈昊。见状,乔正建议让陈昊、李清永亲至兵部陈词,并召廖向、荣丰、赵之千、夏翊衡、夏翊辕以及阁臣们旁听。谢亮表态支持,欧久瑑审时度势也赞同。眼见局面不利于陈昊,夏翊安斟酌许久还是首肯。三日后,夏翊安来到兵部府衙,诸人都来旁听。听完赵之千逐一列举的证据,陈昊的脸黑得就要滴出水来。稳住心绪,他淡淡地说:“赵大人说那些调拨的文书都是我签押的,可我根本没签过。依我看,肯定有人栽赃。”
“可陈将军是主将,除了你谁能签押?”
“我怎么知道?难道字迹不可以仿冒吗?”
“这些笔迹都比对过,确实是陈将军亲笔。”
赵之千逐一拿出那些文书指着上面的字迹说:“陈将军自己可以细看一下,你自己的笔迹该认得出来吧。”
“你!”
“陈将军既然不能解释自己的字迹为何会出现在签押文书上,只怕很难脱罪的。”
被他的话气得七窍生烟,陈昊心头发狠,再转眼看到一脸看热闹神色的李清永,转念说:“我离开金焰军大半年了,李将军才是金焰军的主将。为何金焰军的储备短缺与我有关?”
李清永好似没听见。赵之千却说:“那些短缺都是陈将军调任前留下的。”
“胡说!”
“你看,这里有一应的储备拨出记录,都是你签押的。”
等着那些熟悉的字迹,陈昊心里又急又气却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反驳。发怔了一会,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即诘问:“白龙军之前是龙远鸣在负责,白龙军的亏空与我何干?还有,之前是姚虞山做兵部尚书,他难道就没有责任?”
“哼!陈将军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兵部按例调拨粮饷和储备,一应记录都查对无误。而且,问题出在军中,你身为主将自然责无旁贷。至于龙远鸣……他早就调任了,你挪用的军资与他何干?”
夏翊衡立即据理驳斥。“不对吧,景王殿下。龙远鸣以前是白龙军的主将,你看,这里有一条是五月的。那时我还没调任,如何与龙远鸣无关?”
稳住神,陈昊再次细看了一遍那些证据,终于发现了一条线索,赶忙抓住举证。闻言,夏翊衡眼中掠过一丝讥笑,面上却故作惊讶地接过来看了看才说:“这话不对。他是五月十七走的,你是五月十五履职的。这个调拨是五月十五签押的,当时你已经任职了。你看,这是你写的,不是龙远鸣写的。”
没想到夏翊衡竟逮住自己不放,陈昊暗自握拳,强压恼怒许久才向夏翊安说:“太子殿下,景王的说辞十分牵强。五月十五日,末将与龙远鸣还在军中交办事项,他怎么可能置身事外呢?还请殿下主持公道。”
“呵呵,事关军需,更涉及法纪,请太子不要包庇陈昊。”
夏翊衡似笑非笑地提醒。眉毛一跳,夏翊安思忖了一下就问旁听的谢亮几人:“你们觉得如何?”
廖向说:“可以再详查一下。如果确实是交接时发生的,那就……或许要问问龙远鸣和姚虞山。”
“这个提议可行。陈将军的话也有理,还是查实清楚再下结论,不要冤枉无辜。”
琢磨了一下,谢亮补充说:“可以把龙远鸣在任时的状况也查一查以示公允。”
“为何要查龙远鸣?他做错什么了,这些都是陈昊干的好事。”
夏翊辕表示反对。“康王殿下这么说有包庇的嫌疑,求太子主持公道。”
“哼!你们家最近亏损,你挪用补贴很正常的,反正现在不打仗。”
夏翊辕毫不客气地污蔑他。“太子,末将冤枉。”
气急,陈昊立即喊冤。不等诸人七嘴八舌完,一名金龙卫急匆匆奔入。“殿下,静安宫内的人全部倒地不起,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
“啊!”
顾不得讨论陈昊的事,夏翊安腾地起身。“快回宫。”
身后几人彼此看看,夏翊衡和夏翊辕心照不宣地拔足跟上,廖向眼珠一转,低声吩咐了一名随行的吏员一句,那人悄然绕过柱子离去。欧久瑑低头思忖着。谢亮和乔正一脸的老神在在,视若不见。陈昊心头一跳,眼中掠过一丝惊慌。一直瞅着他的李清永把那丝神色看在眼里,心中冷笑。夏翊安赶回皇宫时,夏翊胤带着锦青,与晋阳公主、金阳公主一起站在静安宫外,丽云公主和乔驸马也在。静安宫里一片安静,无声无息。见状,夏翊安的心剧烈地一跳,稳了稳神才问:“出什么事了?父皇怎么样?”
“太子别担心。今日我们来请安,恰好遇见萧太医来给陛下诊脉。他说找到一个奇方或许对陛下的病有效,但医治过程颇为费时,我们就在这等着。”
“可是……”“请太子稍等片刻,里面有人侍候的。”
“太子等一等吧。萧太医医术高明,或许真的能救醒父皇。”
跟来的夏翊衡假意安慰了一句。“……”“父皇能醒来真是好事,我们等等吧。”
夏翊辕也说,一面瞅着夏翊安故意问:“太子很热吗?这么冷的天你似乎在出汗。”
既惊又怒,夏翊安隐隐觉得自己中了圈套却无法发作。正寻思着对策,收到消息的端王已经匆匆赶来,夏翊扬也出现在不远处。“父皇怎么样?”
“先等等。”
见诸人虎视眈眈,夏翊安盘算着局面,只得勉强压住心头的怒火。诸人各怀心思等待了一刻,只听得一声刺耳的尖鸣。嚓!那声音极轻,落在众人耳里却透着股难言的凄厉可怖,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脸色惨变,无不闭了闭眼险些昏倒。数息后,夏翊扬第一个睁开眼,呆了一瞬便拔足往里冲。身后,相继回过神来的夏翊衡等人迅速跟上。只有丽云公主拽住女儿,摇头示意。这时,冲进了静安宫的夏翊扬猛地顿步。不知何时地下倒了七八个金龙卫和几个太监,无不脸色惨白地昏迷不醒。停了一瞬他继续往里狂奔。寝殿里,左扑与八个太监同样倒地,萧景之却正扶着皇帝靠在扶抌上,一个十几岁的青衣药童正在收拾药箱,床前地下是一滩暗红色腥血,闻之欲呕。再次呆了一下,夏翊扬才冲过去问:“萧太医,父皇怎么样?”
“瑞王勿忧,陛下无碍了。稍等片刻会醒来。”
大喜,夏翊扬立即站在一旁。飞快跟来的众人得知无不欢欣,只有夏翊安看看萧景之心中恨恨。一刻后,皇帝突然咳嗽起来,咳了一会便睁眼。“父皇!”
“咳咳咳咳……”扶着萧景之的手坐起来喘息了一会,皇帝凝神一看眼前一张张脸,愣神了一下就问:“朕在哪?”
“父皇,您在静安宫。早朝时您晕倒,病了一个月了。”
端王抢着回答。没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皇帝点点头又问:“朕得了什么病?”
所有人都看向萧景之。后者从容回答:“您被虫子咬了。”
“虫?”
“对。毒虫。但陛下中毒一个月余,还要调养些时日方能痊愈。”
心中不解,但皇帝想了想暂时没有追究,转而问:“最近朝中有事吗?”
见问,夏翊衡大喜,抢先说:“儿臣发现陈昊挪用军资。”
心惊,夏翊安忙出声:“父皇,事情还没查实,十弟是在信口开河。”
“查实了,证据确凿。父皇,太子包庇陈昊,不应该。”
夏翊辕跟上帮腔。“沒有。”
“有。”
“你!”
不理他,夏翊辕飞快地向皇帝说:“父皇,您生病时太子不让儿臣来探视,太过分了。”
“你怎么不说你动手打人?”
“哼!几时,你有证据?”
夏翊安哑然。见他们争吵,其余几位皇子乐得坐看夏翊辕挤兑夏翊安,默契地不出声。皇帝毕竟刚醒来,听到他们争吵只觉得头晕得很,费力地吼了一声:“吵什么!”
两人互瞪一眼,同时噤声。眼珠一转,夏翊衡立即说:“父皇刚醒来,不宜过于操劳。但父皇在宫里还会被毒虫咬,服侍的人全部都该问罪。父皇,您最近身体不好,儿臣建议让容妃娘娘过来照顾您。娘娘心细,肯定更加妥当。”
不想让夏翊衡抢先献了殷勤,端王跟上说:“儿臣建议让容妃娘娘和方昭容一起来照顾。”
闻言,夏翊安心头火起就说:“五哥,十弟这不太妥当。父皇身体欠安自有御医照看,左总管服侍得还是很尽心的,不需要劳烦后宫。”
“怎么不需要?依我看,左扑最该打。父皇被毒虫咬了他都不知道。”
夏翊衡毫不客气地一瞪眼,驳斥。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夏翊安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回瞪,夏翊衡又说:“父皇,儿臣建议让萧太医留在宫里照看一些时日,免得熬药时出了什么差错。”
看着儿子们隐隐的剑拔弩张,皇帝心中有几分奇怪,想了想就问:“扬儿,你觉得呢?”
“父皇,十弟的话有理。儿臣建议让容妃娘娘来照顾您比较稳妥,方昭容也可以过来服侍。医药的事请萧太医全权负责。还有,郑统领的病一时间没有什么起色,但副统领云翼做事莽撞不懂变通,不适合统辖金龙卫。儿臣建议您调都统刘敬、欧阳飞、贾缨分别持掌金龙卫,并负责保护静安宫以策安全。”
“父皇,七哥说得对。儿臣觉得琴昭容也可以过来照顾您,这样比较放心。”
夏翊辕想了想,补充。斟酌了一下,皇帝颔首。“景之,这些日子你就在宫里当值。扬儿,金龙卫的调整按照你说的处置。”
“臣遵旨。”
“是。”
见状,夏翊衡抓住时机又说:“父皇,关于陈昊的那件案子虽然没有查实,但确实有问题。儿臣建议让陈昊先回府待罪并由刑部彻查。白龙军可以先由副将魏亚明暂管。”
再次听到陈昊,皇帝不由得想起了什么,就问:“衡儿,到底出了什么事?”
“军中储备出现明显的短少,可近期并无战事,入冬后的训练也减少了一半,这种状况确实很奇怪。儿臣认为陈昊身为主将有涉嫌贪腐的可能,至少有管辖不善之责。”
“那就让廖向好好查清楚。陈昊先回府等候询问,着魏亚明暂时统辖白龙军。”
“儿臣遵旨。”
夏翊安站在一旁没再做声,默默思索着。诸人继续七嘴八舌了好一阵,容妃三人各自带着侍女来到了静安宫。见到她们,萧景之才说:“太子殿下,几位殿下,陛下刚醒来,身体还有些虚弱。国事不妨明日再议。”
“萧太医说得对。我们先告退吧,让父皇先休养。”
夏翊安立即接过话头又一脸关心地说:“父皇,明日儿臣等再来请安。朝务自有几位阁臣向您禀报。”
依旧觉得有些疲惫,皇帝点点头。眼见救醒了皇帝,夏翊衡等人也见好就收,互相看了看,一起行礼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