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日晚亥时,苏蕊在漪澜殿问:“打听到了吗?”
“消息被封锁了,但林昭仪、刘贵人、云贵人全部下狱。据说招供了殴打贵妃的事,还说她变成了石像。”
方文低声禀报。“变成石像?变成石像说明她中毒了,她居然没死?”
“不知道。景元宫内外都是金龙卫,服侍的内侍全部是武宁亲自安排的,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到。”
“哼!奇怪了,贱人怎么会没死呢?”
一想到眼中钉没死,苏蕊狠狠地咒骂起来。低头一想,方文安慰说:“您别急。那个人说这种毒的奇特就是毒性特别厉害,每次解救后又会复发,然后加重,越来越重,没得治。”
“没欺瞒本宫吧?”
“奴才不敢。”
沉思了一会,苏蕊才说:“去打听着慎行司的事。”
复又琢磨了一会便往承庆殿去了。听完她的话,欧凤瑶气得咬牙。“她死不死的与本宫何干?又不是本宫害死她。”
“确实如此。可是据说林昭仪因为跟着您去浮岩寺却不知怎么着跑到鱼鳐山跟羽妹妹起了冲突……您给陛下告个罪,可以先发制人。免得日后她的病好了反倒告娘娘御下不严。不管如何,她们跟着您去的,说起是非来对您必定不利。您说呢?”
苏蕊巧笑着挑拨。抓着手指想了半晌,欧凤瑶郁闷地点点头。第十日清晨,欧凤瑶打听得这些日子夏翊衡都没上朝,只在景元宫盯着羽凝霜的医治,既恨又妒。寻思半晌才往景元宫去请罪。夏翊衡没有见她,只吩咐她管束好后宫,下不为例。摸不清夏翊衡的态度,欧凤瑶怏怏地回了宫。思忖着还是派人给娘家送信。与此同时,羽凝霜获救回宫的消息早已传到了安王府。锦青得知仍在救治,心中既喜又悲,既担心又庆幸,只觉得百味陈杂。思忖着,决定先观察一下。未时,九叶回来找到萧景之。看着那粒石子,萧景之问:“能行吗?”
“这是至毒之物,效果比毒虫好。”
第十日深夜,一直昏睡的羽凝霜睁开眼。“羽姐姐!”
“霜儿!”
“快去请陛下!”
未几,夏翊衡急急赶来。“霜儿,你怎么样?”
她没看到他惶急的脸,只低声说了一句:“以毒攻毒。”
闭上眼,她再次陷入昏沉。回过神,夏翊衡忙问:“萧景之,这是,是什么意思?”
“看起来是贵妃告诉的解救之法。”
“毒没解?”
“只是缓和。”
“……”“陛下别担心,臣一定全力以赴。只是这个毒过于奇诡,所以……”想了想,萧景之把九叶告诉的只言片语说了。“化石之毒?”
“是。近乎无解。”
稳了稳神,夏翊衡沉默片刻才说:“还有什么法子吗?”
“找到一枚奇毒之物,或许有效。”
第十四日,羽凝霜的皮肤下再次浮起灰斑,这一次灰斑的颜色更淡了些。萧景之给她服下九叶带回来的石子,羽凝霜没有再次化壳,侥幸逃过了第三次死劫。第二十日龙远鸣带回来四只足有小腿粗的黑红蝎子。蝎子兴奋地咬了羽凝霜后没死,她脸上的灰又淡了一分。可此后蝎子再也不肯咬她,反倒把龙远鸣咬了几口。无奈,龙远鸣只得把蝎子送走。这几只蝎子是九叶向蝎王借的,报酬是十瓶乌云露和龙远鸣的血。医治到此时,萧家兄妹已经隐隐地看出来,这种毒每七日发作一次,灰气上涌后溢黑血并化壳,每次阻断后之前的方法便失效,灰色虽然变淡,再次发作时却有愈演愈烈之象。努力四次后,众人已经把能想出的办法都用上了,医官署外院日日张榜求名医,应者如云却无人能治。打听得萧景之渐渐无能为力,欧凤瑶和苏蕊各自高兴。关在慎刑司的林月日日在牢中诅咒羽凝霜不得好死。这一日,秦雪蓉在禹州收到家信,看完她呆坐片刻还是匆匆去找夏翊辕。三日后,夏翊辕赶回明都便直接进了宫。再也无暇与弟弟计较,夏翊衡把羽凝霜中毒的事告诉他。“最凶的毒虫?”
“对。子航、远鸣已经奔波了大半个月收获寥寥。眼看七日之期又至……”看着他黯淡的脸,夏翊辕突然没有那么讨厌哥哥了。他难得地安慰了一句,想了想一拍额头突然说:“最凶的不就是乌云草吗?毒虫都被它们吃了!”
“……”“陛下,用乌云草也许可以。”
瞪了他半晌,夏翊衡才说:“可是乌云草吃人。”
“未必。没准它恰好能把那个什么毒吃了!它不就是妖草吗?”
无计可施,夏翊衡犹豫半晌找来萧景之。萧景之兄妹听完夏翊辕的提议相互看了一会,萧藜藜率先问:“乌云草是什么?”
乌云草是皇族之宝,民间鲜少知之而且语焉不详。见问,武宁赶忙三言两语把乌云草的奇特细说一遍。惊讶了一会,萧藜藜才说:“民女觉得可以一试。”
“景之,你觉得呢?”
“看来乌云草也是种凶悍之物,若是毒虫也不能敌……以毒攻毒。那就试试吧。贵妃的病况暂时稳定,可以先迁移到流锦园观察一二日。算算时日还有两日。”
想起第一次带着羽凝霜去看乌云草时的变故,夏翊衡咬咬牙终于下了决心。深夜,萧景之寻机把乌云草的事告诉九叶。听完,九叶蹿上柱子,找到搁在柱子顶上的一个方盒看了又看,想了想才用爪子尖按住机括。棋盘展开,万毒环安静地躺着。感觉了一会,它小心地用爪子轻触,毫无反应。疑惑地眨了眨眼,它叼起棋盘溜下柱子。很快,萧景之小心地用一只钩子钩住万毒环放在羽凝霜的眉间,毫无动静。折腾片刻无果,九叶沮丧地把万毒环放回,想了好一会才说:“那草凶厉无比……但没办法,试一试吧。你告诉皇帝必须以木质之物接触草叶才能无虞,其余的皆不可。再做一个机关,这样……”比划一番它又说:“一旦有效要火速把霜儿搬回来否则只怕会出现变故。”
第二十一日,依旧找不到有效的法子,不得已众人把羽凝霜移到药圃。围栏已经被拆开一部分,赶工一日一夜才仓促做好的一架长柄木轮车小心地推着羽凝霜靠近乌云草,在勉强够得着乌云草的地方停下,龙远鸣亲自抓住一只木臂小心地接近乌云草的叶子。乌云草纹丝不动。申时一刻,灰斑再次从羽凝霜的脸颊下浮起。黑血逐渐溢出。似乎感觉到什么,没有风,乌云草却微微摇动。“快!”
被木臂钩住,那片乌云草叶子微微向下。轻触。在场的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诡异的一幕发生了。羽凝霜脸上的灰色急速向上蔓延似乎消失在草叶里。黑血眨眼间散去。就在这一瞬,一道黑影闪电般撞在龙远鸣手上,下一息掠过轮车的手柄。剧痛袭来,龙远鸣本能地一松手。失去支撑,轮车失控地向外滑出几下,下一瞬就要倾斜。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守在一旁的林子航已经眼疾手快地扶住轮车,旋即一看,一惊,赶忙抓住手柄全力往外拖,同时萧家兄妹也双双奔来一左一右拖着轮车,龙远鸣抓住夏翊衡狼狈往后急退。狼狈地退出十余步,众人才彼此搀扶着定住神。再一看,不足十步外乌云草陡然间节节拔高,并再次往外蔓延了些,繁盛了一成有余。彼此看看,众人都有些呆滞。发怔了一会,夏翊衡赶忙低头去看羽凝霜。下一瞬,他惊喜地叫道:“霜儿!”
羽凝霜的眼皮轻颤了一会,睁开眼。入目是他惊喜的眼,沉淀着关切,喜悦以及深深的期待与担忧。“衡,是你吗?”
呆了一霎,夏翊衡赶忙握住羽凝霜的手轻声说:“是。我在这,霜儿,我在这!”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小心翼翼地呵护着,生怕过于用力就会破坏一瞬间的美好。此时此刻,从未有过的喜悦不期而至,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她对他的重要,第一次感到了由衷的庆幸,第一次懂得了“珍惜”。确定了不是个梦,羽凝霜不由得笑了一下。可不等他们再多说一句话,羽凝霜突然蹙眉,旋即猛地咳了起来。萧景之大惊,赶忙扑过来就欲扎针。“咳咳!”
“霜儿!”
“景之!左腕下横纹半分!封穴!”
飞快地反应过来,萧景之抓住羽凝霜的左腕,一根金针猛扎,又一根,第三根金针扎下后,他大吼一声:“倒地!”
见机最快的林子航顾不得失礼了,急急拉住夏翊衡往地下一倒,龙远鸣随手拽倒了萧藜藜,其余数人彼此帮衬全数倒地。一息间三只金针诡异地同时弹起,激射而出消失在乌云草药圃里。金针弹出的瞬间,羽凝霜再次剧烈地咳起来,随即“哇”地吐出一大滩黑血。爬起来扶住她,夏翊衡着急地叫道:“萧景之,她怎么了?”
“没……”羽凝霜费力地抓住他的手,拽紧。“陛下别急!”
握住羽凝霜的手腕感觉片刻,萧景之很沉得住气地安慰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