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青的提醒送到金溪城时，夏翊胤看完想了想才问：“子寒，你觉得呢？”
笑笑，关子寒回答：“王妃心慈，不过是顾念着姐妹之情不想赶尽杀绝，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据传贵妃娘娘聪慧，她曾为皇帝登基立下大功才有了今日的荣宠。即便此战功成，如此的女子留在世上或许会变成祸害的。再说了，如果不是因为贵妃居中斡旋，乔家怎么可能被她蛊惑着不支持您却偏偏支持皇帝，以致于费了如此多的周折？”
“还有，剿灭林一峰所部不是为了除掉贵妃，而是为了削弱皇帝遥制北疆的力量。等再胜几场，或许能说服更多将佐来投，反败为胜就不难了。”
关子寒话锋一转，循循善诱。沉思片刻，夏翊胤颔首。未几，这条消息传到了金溪城外的军营。大帐之中安坐着一名黑衣男子，正自抚琴。听完禀报，他淡淡一笑。“姐姐真是仁善，不愧是高贵的郡主。可若如此不舍姐妹之情，此前又何必追杀她的霜儿妹妹呢？呵呵，冠冕堂皇，假惺惺。”
“公子放心，关大人进言，王爷听进去了。”
“很好。贵妃的尸体找到了吗？”
“没有。但那个地方烧死了很多人，或许都辨认不出了。”
“还有什么收获？”
回想片刻，那名亲信低声说：“据说……抓到了大公子。”
挑眉，他的眼中掠过一丝厉色。旋即敛去，淡淡地说：“真是有收获。”
“您看……”摆手，他继续问：“战果如何？”
“红狮军折损了三成败退，与白虎军合兵一处退守蕲州西北，葛洪只剩下三万三千人马。”
轻抚琴弦，他又问：“浣花溪呢？”
“按照您的吩咐，鏊方将军没有出战。”
瞧了舆图一会，他才说：“让刘卓兵出江川城，奔袭秦州。”
“是。”
“把贵妃的死讯和林一峰所部覆灭的消息传到飞花城，龙都，再散布到西南、西疆去。”
亲随退出安排，他独坐帐中继续拨着琴弦，琴音轻缓间渐至高亢，勾勒出残忍的意境。一日后，雪狮军主帅刘卓兵出江川城，借助地利之便奇袭李清永所部。厮杀片刻便撤兵。然而，不等李清永追击，刘卓突然分兵，一路回头在江川城左近缠住李清永所部厮杀，另一路抄山野小路直扑明都之西的最大郡城秦州。秦州有官道直通西疆，是夏翊衡掌握中距离西疆、北疆最近的要道。惊闻秦州危机，李清永仓促甩开敌手率部回援，却被提前迂回到秦州附近的黎真所部伏击。败退。鏖战数场，李清永未能夺回失地，反倒折损了二千人马。见势不妙，他收兵后撤百里才立住阵脚。很快，蕲州和江川城兵败的两条消息如飞般送抵了飞花城与龙都。“蕲州兵败？”
“是的。”
呆滞了一瞬就想到了什么，夏翊衡猛地战起身问：“林一峰所部全军覆没？那，那……霜儿呢？”
“臣只知道贵妃留在济西镇配制黑元胶，林一峰的人马就在镇外，他们前面八十里外有红狮军，东北方向有白虎军，按理说是在虎军狮军身后的。不知道叛军怎么会趁隙奔袭了济西镇。”
犹豫了一下，林子航回答。“单明呢？”
“他没回来。”
坐倒，夏翊衡闭了闭眼强压下心里的焦虑与恐慌才睁眼说：“立即，立即派人打探。不，不是。传令，传令给东阳钺，令他全力寻找霜儿的下落。”
“陛下！”
“去啊！派人设法迂回，迂回过秦州。实在不行让他们先走西南，再折向北。”
微顿，林子航点头称是。林子航出去了，夏翊衡紧紧握拳恨声自语：“十一，你这个该死的混蛋！你有本事冲我来，追杀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该死，该死！朕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一定！”
一想到羽凝霜数番遭殃，此时更是生死未卜，他便恨极了夏翊胤，只想除之而后快。蕲州惨败的消息同样传到了飞花城。听完，龙远鸣瞪着副将戚垣擎好一会才问：“林一峰是个笨蛋吗？他为什么要从桃林里出来？他蠢呐，让人家当作靶子打？”
“末将，末将不知道。”
“该死！是哪个蠢蛋出的馊主意。”
不知道心里是悲伤，是焦急还是愤怒，龙远鸣气急败坏地站起来原地转了两个圈才狠狠地吼道：“聚将。”
“将军，冷静！”
“我没法冷静！阿浩在那，霜……”住了声，他狠狠捶了捶桌面怒道：“该死的夏翊胤，关子寒，你们都该死！来人，立即整军攻打浣花溪。”
“……”“去啊！”
“可……”“去！”
见他恶狠狠地似乎就要吃人，戚垣擎只得行礼出去聚将调兵。很快，李清永、贺峰、曹君都接到了移师进攻的命令。一日后，明都南部自东往西处处烽烟，龙远鸣将十万大军化整为零在明都的防线上多处强攻。国中的战局骤然紧张，叛军也不复此前的轻松，不得不加强防守，全力应对。明都防线外喊杀声震天之际，羽凝霜刚睁开眼。昏沉沉地只觉得头疼极了，半晌她才睁眼四顾只见四周黑沉沉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发呆了一会，她猛地一惊。方一动弹却觉得周身无处不疼，闭着眼喘息了许久才勉强坐起身来睁大眼看着四周，黑暗依旧。不知道自己在何处，她回想半晌有些心惊，抿了抿很干的唇，咬住牙不出声。不知在黑暗中等待了多久，很轻的声音传来，似乎是脚步声。再一惊，羽凝霜赶忙躺下闭上眼，装死。过了一会，有声音靠近，轻响后一线光漏进来。“她死没死？”
“昏睡至今不曾醒来，或许被熏死了。”
一个声音回答，带着戏谑。“她真够大意的。不好好地呆在桃林，偏要跑到镇子上住。蠢死了。”
另一个声音笑了一声，毫不掩饰地幸灾乐祸。“是啊。要不是我恰好在那里附近，她真的死了。”
“知道安王的麾下怎么做到的吗？”
“他们在桃林西侧驻扎，那个廖将军就来个有样学样地遣精锐趁隙穿过桃林山道奇袭。桃林里没有猛兽，虽然崎岖但十分好走。林一峰或许不喜欢树林子，竟然不曾在林间边缘设防就让人家轻易得手了。”
“可怜。死了很多人吗？”
“几乎全军覆没。反正我只把她带出来。当时很多乱兵四处放火还猛攻那个院子。幸好程越守在前面勉强拖延了一时，不然她早死了。”
“看起来她不太会打仗。”
“她本来就不会打仗的。嘿，他们这里承平数百年，算是个太平福地，仗打得少，世面就见得少。但凡山野水泽密林陡壁都是出奇兵之处，在敌我不明，各方叵测的情况下不但放弃藏身的地利，兵甲更不强悍，真是下了一步昏棋。不知道那个林一峰是怎么想的，或者是她出的馊主意。”
“是啊。笨头笨脑，平白地当了活靶子。”
“哈哈，对啊。没见过打仗打得这么差的。笑死我了！”
听着他们肆无忌惮地嘲笑己方愚蠢，羽凝霜越听越惊，越听越气。再也没法装着没听到，她猛地睁眼坐起身来怒斥：“住口！人家打败仗你们居然幸灾乐祸！”
“咦。她活了！”
“哈哈！有效！你真是沉不住气，你该继续装死的。”
一怔，羽凝霜旋即明白自己中计了。气急之下怒道：“哪有你们这样说风凉话的？”
那个声音丝毫不理会她的愤然，笑得前仰后合地跌坐在地上，狂笑了好一会他才说：“传说你很聪明，但闻名不如见面，让人失望。”
“你！你是谁？”
不答，那人笑道：“有人跑了很远的路跟我们做生意。但他说只有你有钱。你死了我们拿不到钱比较亏。恰好我们的人发现你差点被烧死，顺手救下你。”
微鄂，羽凝霜转念就问：“璇玑坊？”
他鼓掌。“点拨一下就能猜到，不算笨。”
“好似你很聪明？”
“我不聪明，只是旁观者清。”
“……”“这次我们救了你，但不需要你还人情，付钱就行了。至于生意多少钱，等你好些再谈。”
不等羽凝霜说话，声音消失了，光也消失了，四周再次黑暗一片。叫了几声无人应答，羽凝霜只好再次躺下。数息后，她闻到一丝很淡的香，渐渐昏睡过去。桃林深处一颗巨大的桃树下站着适才说话的两人。不多时，洛兵从另一处行来，提着一只笼子。“她没死。”
“多谢。”
“无妨，随手救的。你们不管这件事？”
洛兵摇头。“那好。他们要的消息还卖给那边吗？”
洛兵再次摇头说：“三公子说这件事透着蹊跷，叛军不该那么聪明地善用山林地利。他们若能善用，早就用了。你们既然救了她，问问她在那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她身边有什么陌生人出没。这瓶雪桃浆给她，对火伤有奇效。这十瓶送给你们做为答谢。笼子里的十只元息虫也送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