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七,战败的消息再次传来。秦洲全郡失守,贺峰与曹君合兵直扑江川城。自蕲州兵败后,勤王的军队再次扭转颓势,高歌猛进,一举逼近了明都。雪狮军数番惨败,十万大军折损六成有余,主将鏊方、刘卓相继战死,四名副将仅有一人幸存。得知战局不利,夏翊胤召集众将商议,将战事交给关子寒统调。关子寒指挥调度之时,金溪城外的军营里,那神秘男子正蹙眉看着一名亲信问:“鏊方他们是战死的?李清永的武艺怎么这么高了?龙远鸣真的没回来?”
“逃回来的败兵说……当时主将只交手了几个回合就不敌。”
“李清永的武艺与鏊方在伯仲之间。李清永真的那么厉害,之前他就不会败退了。”
“这……”“这件事有些不对劲。你确定他们每日吃那膏吗?”
想了想,他突然问。“肯定的。他们吃了之后精神健旺,健步如飞,不让吃都不行。”
“按时送去了吗?”
“送去了的。”
抚额,男子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安。不等他想清楚,有人来报:“公子,关大人来了。”
关子寒走进来坐下,看了那男子半晌才问:“他们突然战败,会不会是军中有人背叛?”
“关大人觉得有将官背叛?”
“可能的。要不为什么鏊方和刘卓相继兵败?没有内应,怎么可能?雪狮军也是劲旅。”
“我觉得或许是李清永弄了什么玄虚。”
“玄虚?”
“鏊方、刘卓不会背叛安王,四名副将也不会的。既如此,即便个别指挥使或者都尉有什么想法也不会让大军伤筋动骨。而且,雪狮军与龙远鸣、李清永并无交情,他们在时局大好时背叛有何好处?”
“……”“关大人,如果龙远鸣又回来了呢?”
斟酌着,他提醒。关子寒一愣:“龙远鸣?”
“不得不防。以往数次交战他们都没有跟龙远鸣正面对敌过,龙远鸣的武艺确实高过他们的。只是一时间不知端倪。”
琢磨了一下,他又说:“虽然情势不对,但江川城和金溪城都是易守难攻的,先坚守再寻机反扑吧。”
沉思许久,关子寒才点点头。关子寒离去不久,有人急匆匆地进来。“公子,大事不好!”
神秘男子正负手站在帐中思忖着什么,闻言回头问:“慌慌张张地做什么?”
“霍州郊外起火,祖宅也被烈焰吞没。”
“什么!”
“霍州的三处花田和还没运来的幻花膏全部被烈焰焚毁。数日来霍洲、安北郡、北海郡……因为断了供给,郡守城守死亡半数,群龙无首便让人趁虚而入。两日前,望海城遭遇雪鹰军突袭,港口失守……”呆立半晌,他蓦地探手揪住那个人的衣襟一字一顿地逼问:“你再说一遍!”
“花田被焚毁,我们的人死伤惨重,逃回来的人不足三十……消息刚送到。”
瞪着他半晌,男子的脸变得铁青,似乎喘息了半晌他才猛地松开手倒退三步踉跄坐倒,狠狠一拳砸在那张琴上。咔咔数声后,道道裂痕出现在琴上。额上青筋直跳,他恶狠狠地问:“该死!是谁干的好事!”
“公子,公子,这个时候要赶紧想法善后呀。”
“善后?”
“是啊。公子,只怕祖宅里的事瞒不住了。万一袭击的人把消息散布出去,那……那,安王和关大人为了挽回局面未必不会审时度势地弃车保帅呀。”
“你再说一遍!”
“雪狮军战败,我们可用的筹码寥寥。如今霍州变故……还是早做准备,没必要死磕呀。”
被他提醒,那男子似乎冷静了些。沉默许久才问:“还有多少制好的膏?”
“不到三百盒。”
“明都内外每日需要多少?”
“一日四十二盒。灵洲那边……四盒。”
瞑目半晌,他睁开眼低声吩咐:“立即准备,我们去明都。派人给柳夫人送信。”
“明都?可是……”横了他一眼,那男子冷笑一声:“怕什么?时局乱了,机会难得!错过了,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
那人如飞而去,他独立帐中,继续握拳许久才恨声自语:“哪个该死的混蛋坏了我的大事!让我抓到你,一定把你挫骨扬灰!”
神秘男子咬牙切齿之际,望州城南郊,四十条海船雁翅排开。距离南郊不足三里外是一片漆黑的焦土。单明负手立在那片焦黑前眺望。等了好一会,四面八方都有人返回。“怎么样?”
“全部烧光了。他们在霍州、望海城外开辟了五片花田。此处很多世家官吏都以为那是比鹿血膏更好的补品,趋之若鹜。幸好,他只是用那东西笼络并控制那些权贵官宦为他所用,不曾向商贾和民间售卖。”
“那就好。只是没想到……他真是狠毒呢。”
单明喟叹一声。没人说话,众人想起那一日潜入霍州祖宅时的所见,无不毛骨悚然。发怔了一下,单明众人才往海船停靠处返回。回到海边,单明在一块礁石上等了半个时辰才见一名青衣男子姗姗而来。他拿着一只花盆,盆中立着三株花茎,其上盛开三朵花。那花半掌大小,三层花瓣修长繁密,卷曲着彼此交织,花蕊鹅黄,花瓣是夺目的红,如火般绚烂又似血般凄艳。伴随着海风,那花轻轻摇摆,馨香四散。看到那花,单明的眉毛不自觉地跳了一下才问:“你拿这个为何?这种妖花烧了干净。”
“仅存这三株了。我带回去研究一下。”
“我知道你们有手段,但是……你可别瞧上那什么膏。那东西是害人的毒药。”
青衣人淡淡一笑道:“世间的毒物比它厉害的不知有多少,你没见过而已。所谓器无邪正,唯在用者。世间万物无所谓好坏善恶,只在于用者之心。此物有几分奇妙,若是在医者手里或许是一味救命的奇药。”
“奇药?”
“对啊。”
瞅了他一眼,青衣人故意说:“比如那只蚯蚓,你可以用它做暗器让敌人动弹不得,也能用来搜寻救援,如何用取决于你,与那只蚯蚓有无毒,无关。”
单明哑然。“生意做完了。你们没有援兵,停留过久容易被人家反扑。”
目送单明一行扬帆远去,青衣人回顾身后,几个黑衣人不知何时来到附近。“如何?”
“三处驻地,两处别院……他培养的人二百一十一,跟随他南下的八人。此处的二百零三人中逃走二十七,其中九个伤得很重,逃回金溪城也活不了了。但这花不该在大元国出现,看起来与异宝斋有关系。”
“花种?”
“对。能得到花种,异宝斋确实有手段。看,这是我从一处别院里找到的配方。”
一名黑衣人递出一张纸。接过细看了一会,青衣人低头看看那花笑了一声。“这次的收获不错,竟得到三株风露花。幸好我眼尖,要不这宝贝就被烧焦了。”
“那个人有些运气。每片花田不过三千株,居然就种出了三株风露花。我留下了十块幻花膏,正好虞川长老在这里,可以请他研究一下。霍州的消息还要给洛兵说一说。”
“若能善用这个机会,皇帝很快就能打赢了。”
“对啊。乌云草和夜弗国花比黄金强多了。可惜大元国的宝物太少,如果还有些珍禽异兽多好。”
他们登舟而去,身后的大片焦土里灰烬片片,尸骨焦黑。六日后,两则消息轰传天下,一时间四方皆惊。一则,丽云公主与乔驸马在霍州的乔家祖宅不幸遇害。二则,霍州与望海城郊外有人种植妖花,配成幻花膏,假称滋补效用强过鹿血膏,实则是慢毒。服用者先觉得精神健旺,脚步如飞,病痛消减,进而依赖成瘾。日久毒入脏腑,药石无救。数年来,幻花膏在东北数个大郡中流传,豪门世家、军中将领皆受其害。作恶者正是乔驸马的三公子,安王妃的弟弟。他与安王夏翊胤关系密切,安王不但知情还纵容为害,以此为自己图谋天下铺路。更指出雪狮军主将鏊方、刘卓皆服用此物。消息很快传遍了明都。各大世家得知惊悸不已,数十个服用过幻花膏的官宦有些惊慌失措,有些半信半疑。安王府里,锦青震惊地瞪着赶回来报信的侍女半晌才涩声问:“母亲,父亲……他们,他们……不,不,不会的!不会的。我哪来的三弟?哪来的?”
“外面传闻说,说他是侍妾生的。但奴婢也不知道府里还有个三公子。”
顿了顿,锦青又问:“王爷知道吗?”
“奴婢不知道王爷知道不知道。”
“啊!”
尖叫一声,锦青呆立许久才“哇”地一声哭起来。“王妃!”
“呜呜!别管我!母亲!父亲!”
不知哭了多久,锦青哭累了。呆坐在花厅里很久她才没精打采地往公主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