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这位安远大将军。感觉到她的目光,东阳钺似乎不经意地抬眼看来,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开。那一瞬间的目光交错却让羽凝霜微蹙柳眉,心下有几分意外。奇怪!我怎么觉得……我好似见过他!不对啊,我以前没见过他的,为何有种熟悉感?出神间,耳畔有声音传来:“霜儿!”
“啊!”
吓一跳,她回过神来,美目一转就看到夏翊衡不知何时转脸看着自己。“你怎么了?”
“没啊。”
“可你适才目光游移,好似盯着什么东西。你看到什么了?”
“没。”
“席间喧闹,你觉得嘈杂吗?有没有不舒服?”
见他关心自己,羽凝霜欣喜地把疑惑丢掉了,莞尔道:“我没事。适才的打斗很精彩,可是陛下让他们打不太好的。”
“哈哈,有什么不好的,十四说了点到即止的。”
见他一脸得意,羽凝霜不禁笑道:“是啦,是啦。陛下最英明神武。但东阳大将军输了,他会觉得丢了面子。他毕竟侍奉三朝,不该让老将心寒的。”
“那都是远鸣的错,是他不懂得谦让。与朕何干?”
笑着,夏翊衡又问:“东阳送来两只毛色斑斓的大鹦鹉,教一教就会说话,很聪明。但十四想要一只,你觉得如何?”
“先送给康王妃吧,等她教会它们说话再要回来。”
羽凝霜眼珠一转,笑吟吟地出主意。乐了,夏翊衡一盘算,首肯。席间自然有人注意到皇帝和贵妃的欢声笑语,各自似有所思。苏力垂眸饮酒,似乎什么都没看见,只是扫过对面坐席上的东阳钺。他的左手放在案桌上抓着杯子,右手持壶自斟,注意到他的手指弯曲的角度,苏力目光微凝,旋即移开。皇帝在流锦园小住,早朝按例暂停。朝臣们因此得以偷懒些时日,每日固然需要到衙门办差当值,却不需要早起上朝了。东阳钺回到京城第五日,苏力在府里宴请东阳钺和龙远鸣,作陪的是几名兵部的官员。一顿酒喝到月上柳梢,众人告辞离去。路不远,龙远鸣和东阳钺一起往回走,走着他就问:“龙大将军,那一次在龙湖……我听说是因为兵将带得不够才让乱党有了机会?”
摇头,龙远鸣回答:“当时也算势均力敌。但叛军占据了地利。”
“难怪。但贵妃在蕲州,我和葛将军都照顾不周呀。直到他们搬进济西镇我才知道贵妃在军中。不知陛下会不会因此对我有意见。”
东阳钺叹了口气才说:“无旨调兵乃是大忌,未能保护好贵妃也有错。当时葛将军也为此惴惴不安了很久。”
闻言,龙远鸣有些意外地看看他笑道:“东阳大将军不必如此想。贵妃不会记恨你们的,陛下也没有降罪。其实……起初就连陛下都不知道贵妃在蕲州。”
“这个谎没人信的!”
东阳钺夸张地扬扬眉。“确实是的。蕲州兵败后乱党散布消息说贵妃罹难,那时我弟弟也在。我也以为他们遭遇不幸,幸好……直到后来我们才知道。”
斜了他一眼,东阳钺随口问:“那阵子风闻你跟陛下反目是叛军胡说的吧?”
“哈哈,演戏。”
没多想,龙远鸣耸耸肩。“陛下没骂你几句?”
摇头。“听说晋阳公主负气去了龙都至今未返,康王不骂你?”
东阳钺话锋一转,故意问。哑然。龙远鸣摊摊手回答:“我出身平民,配不上公主的高贵。康王很早就知道的,他还警告我远离他姐姐。”
“有趣。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说起来也是陛下庇护,要不你还能一再地拒绝公主?”
他拍拍龙远鸣的肩,乐不可支。笑了一会又说:“这些日子陛下在流锦园,明日出城射猎如何?我想请教一下你的箭术。”
不提两位大将军在街上散步,戌时末刻,苏力离开府邸去城中的剪红楼消遣,一个时辰后才回府。马车回到苏府时,苏力已经穿过剪红楼的后院走进一座不起眼的宅院。穿过那座宅子,在小巷道里七弯八拐了颇远,他进了一个很小的门。门内是一道回廊。沿着回廊往里走,他踏上一座石桥,桥上一间花厅里,东阳钺独坐饮茶。顿了顿足,苏力走过去施了一礼。“大将军。”
抬眼看看他,东阳钺搁下茶杯淡淡一笑:“苏大人多礼了。你已经是兵部尚书,见我何须如此行礼?”
“若非得到大将军指点,我难有今日。这一拜理当的。”
东阳钺没有客套,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自羽凝霜被贬鱼鳐山,苏蕊便替哥哥讨了个兵部侍郎的职位。那时安王正谋算皇位,自不会容忍苏力得到重用成为变数,于是处处掣肘。正当苏力在兵部侍郎的位置上憋屈无比时,东阳钺遣人给他送了一封信,建议他主动接下军马改革的差事顺势降级,先退一步积累功绩。苏力从善如流便巧之又巧地避开了龙湖随驾的难局。之后又是东阳钺送信,告诉他皇帝已经稳操胜券,该寻机为平叛出力。因此,苏力才能在平叛后得了皇帝的嘉奖而再次得到擢升。复任兵部侍郎后,同样是东阳钺暗中指点他力主推行兵制、马制、运输车的各项改良,暗合了皇帝的心思,才能顺利地荣升兵部尚书。苏力跟随东阳钺多年,自然熟记白虎军中的手语。那一日流锦园饮宴,他看到了东阳钺给自己的暗示,恰是“密会”之意。寻思着此时的局势,苏力也是乖觉,便大费周章地安排了今晚的宴请再刻意外出消遣,趁着马车返回时故布疑阵,自己来个了金蝉脱壳到此秘地见东阳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