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过了年关,又是一年春暖花开。东阳钺领旨赴任西南不久,羽凝霜顺利生下次子。夏翊衡很高兴,孩子满月时便在宫中摆宴,皇族贵胄,世家勋贵都来参加宫宴为八皇子庆贺。各宫妃嫔都隐约地猜到了什么,有人羡慕,有人嫉妒。但无论怎么想的,她们都聪明地送来贺礼,或真或假地恭贺。不少宫妃琢磨着日后的前途,渐渐地便往嘉乐宫走动得勤快起来。这时,苏蕊的病终于养好了。很快,她再次出现在羽凝霜面前,每日都来看小孩子,笑语晏晏地关怀。武宁得知,私下叮嘱高元必须安排人寸步不离地守着两位皇子,万不可让他们单独跟苏蕊在一起。这一日,苏蕊离开嘉乐宫往回走,就问:“方文,这些日子观察到什么吗?”
“奴才觉得嘉乐宫的人防着您。”
“是吗?”
“嘉乐宫里服侍的人多,八皇子还小,但七皇子已经开始跑了。好几个人跟着,生怕他跑丢。这些日子您一走进嘉乐宫,服侍的人立即多了好几个。”
“贵妃呢?”
“贵妃倒是没看出来什么。这些日子各宫里的妃嫔去得勤,人多只怕也顾不过来吧。”
有些意味难明地笑了笑,苏蕊的唇角牵出一丝讥讽。“他们这么想最好。防着本宫,呵呵,很好!”
平静地入了秋,夏翊衡带着羽凝霜去秋狩。日落时分,两人并马跑回营地。刚跳下马,随驾的金龙卫匆匆奔来。陛下,兵部急报。接过一看,夏翊衡面色微变。两日后,皇帝回到明都还没坐稳,急报又到了。看完,他沉思很久才召集阁臣、龙远鸣、兵部尚书苏力入见。半日后,龙远鸣离开明都往北而去。是晚,夏翊衡回到嘉乐宫。见他眉间难掩阴霾,羽凝霜迎上来问:“陛下怎么了?是不是为了北疆的事忧心?”
摇头,夏翊衡坐下出神了一会才说:“棠国犯边,贺峰所部被奇袭,不知道折损如何。”
“父皇在的时候,棠国和我们也是打打停停,一直没有彻底解决。说起来我国的四邻……除了东北和东边大部分临海比较太平,几个邻国都是大国,国力不弱。”
抚额,他有些心烦地说:“不知道贺峰能不能顶得住?”
“陛下别心烦了。既然委派贺将军在北疆,你就相信他吧。”
“只能如此了。但今日朕让远鸣去一趟看看具体的情形。”
“是啊。依我说,与其打打停停,不如寻个机会和谈止戈。子孙后代因此能有数十百年的太平才最好。”
想了想,夏翊衡点头。“陛下的脸色不好,休息一会吧。我弹琴给你听。”
夏翊衡在琴声里睡着了。一曲终了,羽凝霜起身走到榻前拿过毛毯替他盖好,端详着他安睡的脸,轻轻伸出手指抚平他微锁的眉,轻叹一声。你生于锦绣,衣食富贵不缺却偏要做皇帝。那么大的国家千头万绪,即便有文臣武将辅佐,可你是皇帝,很多事依旧难免操劳费力……若能携手游山玩水,看一看世间风物广阔该多好,你却去不了!发怔了一会,她才收拾心绪,转头看看窗外。风微凉,树影摇曳。不等收回视线,她就瞥见黑影一闪,随即“哐啷”一声,接着是几声嘈杂夹杂着一声猫叫。微怔,羽凝霜想了想还是站起身吩咐侍女好生服侍才走出寝殿。殿外,高元正小声地指挥着侍从们收拾打碎的花盆,一面低声作揖:“我的猫大人,求您了。您到别处去玩好不好?陛下喜欢这种花,特意吩咐种在这里。昨日刚送来就打碎了花盆,陛下会生气的。”
花架子上,九叶转转眼珠伸了个懒腰,似乎洋洋得意地摆了几下尾。微感无语,羽凝霜走过来说:“高元,怎么了?”
“娘娘,那个……”“不就是一个花盆吗?没事。如果陛下问起就说是九叶打碎的。”
“是。”
“你让他们收拾收拾就行了。不用大惊小怪。”
左右退下后,四周安静下来。羽凝霜走过去看着跳到了扶栏上的九叶就问:“这些日子不见你,可你一回来就打碎花盆。”
“失手了。”
“少狡辩,你就是故意的。”
羽凝霜伸手拍了一下它的头。假意瑟缩了一下,九叶一抖毛就问:“你刚才怎么了?一脸的惋惜。”
“嗯?”
“我看见夏翊衡在,不好进去找你说话才故意推落那个花盆。”
既无语又无奈,羽凝霜只得说:“那你叫一声不就得了?”
“不乐意!”
它得意地摆摆爪子说:“一个花盆而已,这宫里有好多。”
再次无语,羽凝霜就说:“北疆传来不利的消息,我只是在想……为何北疆不能像当年的东南、后来的西疆一样一劳永逸?”
“一劳永逸?”
“对啊。东南之战是夏翊锦挂帅的,平定之后迄今太平。夜弗就不用说了。但棠国和我们一直打打停停,不时卷土重来。我只是觉得为何先皇在位时不曾想过彻底解决呢?”
转动了一下猫眼,九叶突然说:“你为何不让夏翊衡问问以前管着北疆的人?打仗也要看时机的。但他在那里二十多年,他该最清楚那里的情况吧。”
次日清晨,羽凝霜把这个提议告诉夏翊衡。被她提醒,夏翊衡点头说:“没想到呀。对,该问问东阳钺的。”
数日后,东阳钺的折子到了御前。看完,夏翊衡思忖着颇觉有理,再次召来阁臣商议一番决定先等龙远鸣的奏报。午后,羽凝霜提着一只食盒来到景元宫。看到她,夏翊衡很高兴。“霜儿,来这坐下。”
微笑了一下,羽凝霜走过来亲手拿出那碗羹说:“这是新做的露花羹,陛下这些日子朝务忙,喝一碗安神养心。不热了,恰好可以喝。”
低头一看,夏翊衡意外地说:“这么小的碗?”
“喝多了不好,所以换了个小碗。”
看着那只比杯子略大的碗,夏翊衡无语了一下还是拿起一口饮尽。“好吃。可是这么小的碗,这么少!”
莞尔,她说:“陛下隔日就喝一碗吧,每次少吃一些才好,过犹不及。”
“唔。”
“最近北疆的战事顺利吗?”
“远鸣还没有奏报。但东阳钺说棠国不似夜弗那些,比较难缠。以前也试过和谈,但他们不依不饶地毫无诚意。建议把他们狠打一顿就会消停一些日子了。你看看,他还说棠国的将军们因为四方平静所以没处立功,都比较好战。”
闻言,羽凝霜随手拿起那封奏折翻阅。看了一遍,她的目光停留在几个字上,美目中掠过一丝惊奇。“霜儿,你怎么了?”
回过神,羽凝霜不由得说:“东阳大将军的字写的真好,自成风骨。这一笔一划的勾勒每一处着力都有深浅不同,还似乎有些讲究……我好似在何处见过。”
“见过?”
“是啊。”
“呵呵。笔迹相似不奇怪的。”
夏翊衡笑道。“不是。这个字写的很特别,我似乎在何处看到过。很熟悉。”
见她一脸疑惑,夏翊衡拿过那封奏折再次细看上面的字才说:“东阳钺的字确实写得很好,你是不是以前看过?”
摇头,羽凝霜回想许久却抓不住心中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不得其解便搁置了。十日后,一封急报送抵明都。贺峰和陆云济设计诱敌深入,不曾想被敌军来了个将计就计。所幸龙远鸣发觉不妥便果断地带兵去救,贺峰勉强逃回,陆云济身负重伤。十万白虎军折损三万有余。棠国再次侵入边疆,兵锋直扑栗原城。看完奏报,夏翊衡的脸阴沉了很久才定住神,沉思半晌吩咐拟旨着龙远鸣暂时接管北疆军务,将镇守北疆的白虎军、青虎军、黑虎军全部调归他的麾下。听完旨意,苏力心头一惊。斟酌了一下才问:“陛下,龙大将军原本得到陛下恩赐了东南十五万大军的调兵之权,若在加上虎军,国中四成兵力可就……妥当吗?”
“如今北疆战事紧张,若是他们依旧各自为政,各守所辖,打得赢吗?”
微怔,苏力沉默了一息才说:“陛下圣明。”
旨意飞速送往栗原城的同时,龙远鸣统调北疆战事的消息悄然传遍了明都的各个豪门世家。一个时辰后,龙远浩刚回到衙门就有人走来。“副统领,您听说了吗?陛下下旨让龙大将军统调北疆战事,据说那边战局不利,败了好几场了。”
“唔。”
“可惜卑职的武艺不行。若可以,这个时候该去北疆感受一下真正的金戈铁马。跟着龙大将军没准还是个立功的机会。”
那人一脸惋惜地摇头晃脑。听着他的话,龙远浩低头一寻思,顿时一拍脑袋眉飞色舞地说:“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去打仗多好。”
“哎!副统领!”
不理,他一溜烟走了。那人看着他消失,窃笑了一下才直奔府衙正厅去找单明添油加醋地报告龙远浩或许要去打仗的事。正在一旁的单云峰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好主意。我也去。”
“去什么去!坐下!”
“哎,我……”“不准去,就知道添乱!”
一把拽住弟弟,单明勒令他安静地坐下,这才问了皇帝的旨意,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丝毫不知道身后的事,龙远浩已经飞快地来到宫门前请旨入见。御书房里,夏翊衡听完他的话觉得很好笑就说:“阿浩,朕知道你有心为国建功,可你在八门禁卫军好好办差一样是为国出力。你要去边疆,以后朕会给你机会出去历练的。这一次就算了。”
“陛下,臣跟着大哥学习兵法多年,总在八门禁卫军管什么用呢?恳求陛下允许臣到前线去。所谓打仗亲兄弟嘛,臣就去前方做个先锋,好好感受一下真正的战场。”
见他如此积极上进,夏翊衡更添欣赏,斟酌了一下还是首肯。三个时辰后,龙远浩把差事分派给麾下的三个都统便兴冲冲地带着护卫往北赶去。消息很快传到晋阳公主府,她冷笑了一下。“真是好兄弟呢。龙远浩毛躁好动,正好让他远离京城,免得平添掣肘。”
此后,各方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盯住了北疆的战事。次年榴花盛开的时节,程越突然从栗原城兼程赶回呈上一封密折。看完,夏翊衡吃惊半晌,旋即狠狠一拍桌子把龙远鸣痛骂一顿才把程越赶出皇宫。发了一通脾气,他气呼呼地回宫去找羽凝霜。看完密折,羽凝霜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得劝说了几句又替龙远鸣说好话。“陛下,龙远鸣这么说是为了战局着想。如果能够速战速决,对国家是好事。龙湖变乱平息至今不过一年有余,各方亟待休养生息。战事一旦旷日持久下去,军费开支必定庞大,可是这一二年来因为修缮抚恤的各项支出也很多,拖久了对我们不利。”
坐下瞑目半晌,夏翊衡才说:“可他出的这个主意简直是……你说,你说他真的有把握?”
拿过密折再次细看许久,羽凝霜琢磨着就说:“他不是个胡乱开口的人,更不会无的放矢。陛下想一想那年在西疆,再想想平叛的时候……他或许真的有什么把握才会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见他不出声,羽凝霜又说:“若觉得不妥,陛下就别理他,稳扎稳打吧。即便耗费些时日,总比胡乱冒险强些。”
看看她,夏翊衡沉思许久不禁想起那年的西疆大捷。三日后,皇帝把朝务交给阁臣并嘱咐康王夏翊辕协理,自己亲率五万金焰军踏上驰道往北而去。李清永率白龙军保护明都,林子航和单明都留守。明都城外,目送着龙旗远去,苏力默默思忖着,心下暗惊。站了片刻,他才回了府。夜里,一份关于北疆战况的详细消息悄然从苏府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