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静止了。 过了一会儿,铜鹤重新开了口:“那我们就谈谈吧。”
简百三单刀直入地说:“此番前来,我是有两个问题想问师兄,不知师兄是否能为我解惑。”
铜鹤又静静地看着她,口中突然发出了一声笑:“所以称不上罗小鱼拜托,是你主动来找我的嘛......这么紧张干什么?再掏把椅子出来,我们师兄妹坐下聊吧。”
宋台有眼力见地走到了很远的地方,蹲下来了。 “杀害师兄你的凶手是谁?还有,为什么?”
“你已经有猜测了吧,师妹。”
黑雾包裹着的人影没骨头似的坐在椅子上,瘫成了一滩:“你是蛇阳老人的弟子,还能一路找到这儿来,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要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你不仅得知道我已经死了,还得有一个立场。我不信你不知道。”
纵然已经猜到了真相,简百三说起这段话,也觉得颇为艰难:“对师兄你还有刚刚那位孙师妹出手,害了你们,还把你镇压在这里的人,就是熊秉厄吧。”
“没错。你很聪明嘛。”
铜鹤说,“为的就是《分元驭兽经》。”
“所以说,小柳洞......” “哈哈,我猜猜。”
铜鹤没继续让简百三说下去,“他现在,在宗门里,坐得很大吧?”
“他是大长老。”
“看来小柳洞的人,很喜欢他的投名状呢。”
气氛再次陷入了沉默。 “怎么样,你想听听吗?当年的事?”
铜鹤说,“好久没和人说话了,嘴痒。”
话语间,简百三却又见到身周巨大的黑雾收缩了一圈。 想了想,她掏出了押魂网。 “喂喂喂!干什么干什么?不想听就说不想听嘛!不好意思拒绝的话,摇摇头,我也不是看不懂!”
铜鹤像一只黑耗子一样,从椅子上一下飘出去老远。 “不是这个意思......”简百三拎着手里的网,颇为手足无措,“我的意思是说,师兄不如和我回去一趟吧,我想办法偷偷进宗门,让你和小鱼师兄见个面。”
“不去。”
铜鹤干脆利落地说,“你就用这个?好寒碜。而且,为什么你要偷偷回去?你叛出宗门了?”
“......我没有别的了......我也没有叛出宗门,我从后行崖出来的。”
“听着你混得怪辛苦的嘛,人生很精彩。”
铜鹤仿佛找到了心理平衡,说,“不逗你了,其实是我出不去。”
“我的魂魄用小柳洞的阵法与棺材和尸体都绑定了,现在我打破阵法走了出来,这些黑雾就是我现在能和你说话的源头。在它的范围内,我的魂魄可以不散。”
“嗯,谢谢师兄,你解释得很清楚,我知道这个黑雾是什么了。”
重点难道不应该在黑雾消失他也会消失这件事上吗?她为什么一副完全没理解的样子啊!好呆啊!感觉理解能力没罗小鱼的一半啊!! “......好吧。”
铜鹤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那你就当我讲故事吧,这件事可能也和你的安危有关,我尽量从头讲,你姑且一听。”
...... 那是一个夏天。 “熊爷爷!”
还没等马儿停稳,铜鹤就从小葫芦的背上跳了下来,样子很潇洒。 足有五种颜色的鲜艳袍角绣着银丝,在朝阳的照射下亮得晃眼,好好的青年人,像个大孔雀。要是仔细看,都能看出来,这人腰上的玉佩,都有四种颜色。 他人还没进院子,就高声叫了一声:“我回来了,小葫芦去吃草了,谢谢您的灵兽!我给您和小鱼带了点好东西,还有您点名的好酒!”
熊秉厄面无表情地站在院子门口,捋了一把自己的白胡子,道:“噤声!小鱼在后院站桩练刀,莫让他分心。”
铜鹤视熊秉厄的严肃面色为无物:“烤鸭是热的呢,我去收拾收拾桌子。”
“桌子不在后院?”
熊秉厄吹胡子瞪眼,一把把铜鹤拽着领子拽了回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捣乱的那些个小心思!”
“哎呀,您通融通融......他都筑基了不是......” “通融什么!他今儿必须得练完才行,还有半刻钟,一分一秒都不能提前。天天和你在外面乱跑,成什么体统!”
“好吧好吧,”铜鹤说,“那把您的东西先给您!”
他掏出一个戒指塞给了熊秉厄,趁着他不注意,转身就向后院跑。 “时间下次让他两倍补上!您记得还我戒指!”
熊秉厄终于绷不住了,严肃的脸出现了一丝裂痕,笑骂道:“不贪你这点东西!”
他小心翼翼把里面的一坛酒换到自己的戒指里,准备待会儿三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再把这枚蛇形的戒指还给他。 到了后院。他却发现桌子上不仅摆了两个烤鸭,还有一碗面,卖相不太好,明显是有人刚刚做好的。 罗小鱼平素是个安静温和的孩子,脸皮很薄。迎着熊秉厄探究的眼神,脸都红了。 熊秉厄这才知道,让这小子练功,他不仅没练,还去做面条去了。 他脸色一沉。 “别生气别生气!”
铜鹤连忙道:“我前段时间给我爹干活,看到您的档案了,今天是您一百五十岁生辰呢。罗小鱼说,那边的习俗是整岁的生辰都要过一过的,刚好他也晋升了筑基,所以才想着一起庆贺一下。”
“谢谢师父对我的教导......”罗小鱼说,“没有师父,我也不会能像今天这样。这是我给师父做的长寿面。”
“那些凡人的玩意儿......”熊秉厄对凡人的东西其实敬谢不敏,但看着一个青年人、一个少年人澄澈的眼睛,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还站着做什么?”
他说。 两人嘿嘿一笑,对视了一眼,铜鹤道:“还不止如此呢!您猜猜,我去帮我爹,做什么活儿啦?”
不等熊秉厄回答,铜鹤就拿出了一个东西,递给了熊秉厄:“这次的长老晋升,您晋升二级长老啦!特意拜托我给您带回来长老牌!”
熊秉厄愣愣地接过来,简直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没什么管事的能力,性格孤僻、无趣。实力也很一般,灵兽虽然很美丽,但除了跑得快基本一无是处。筑基的寿限只有两百,他却一直毫无寸进......因此,他一直在最低的三级长老的位置上坐着,坐了快一百年。 这么一个好消息,他如何不高兴?! 这不仅代表着地位更上一层,更代表着,他的修炼资源,也会再上一层! 在高兴之余,他的心里也无可避免地流过了一丝酸涩: 铜鹤与罗小鱼从小玩到大,熊秉厄对铜鹤的好,除了自己的真心之外,也有不少表现的成分——他知道,铜鹤是宗主唯一的儿子。 这么些年来,铜鹤已经以“太多长老住着,我和小鱼玩起来没意思”为由,帮他换到了这个单人的长老峰,今天又为他谋求到了二级长老的职位。 他的师父当年所说的一句“凡人拜跪,天子下堂”渺远得摸不到边,他自己蹉跎百年,还在靠着小辈的关系换灵石——多耻辱、多卑鄙啊! 不过,他依旧是感谢的。 至少东西到手了,不是么? 晋升金丹的希望,也又大了一些,不是么? 这一天过完,他领了宗门任务,骑着自己的灵兽,叫做小葫芦的雪焰驹,下了山。 然后,有一个人叫住了他:“你的马儿很漂亮,怎么卖?”
这句话改变了他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