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秉厄说:“不卖。”
那个人嬉皮笑脸地伸手摸了一把小葫芦光滑的背脊,小葫芦惊恐地嘶叫了一声。 然而熊秉厄不敢发火。 他知道,在大街上敢随随便便说出这种话的人,都不简单。 那个人惊奇地看了他一眼:“你脾气挺好的嘛。那就省得我出手了。你说,多少灵石肯卖给我?我要带走送给我父亲做贺礼。”
他说:“多少灵石都不卖,它是我的本命灵兽。”
“三千灵石,卖不卖?”
“不卖。”
熊秉厄想走,却被四周几个突然冒出来的黑袍人拦住了:“一万。”
熊秉厄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灵石,但他对了对小葫芦惊恐的眼神,还是说:“不卖。”
“两万呢?”
熊秉厄愣住了。 他在心里疯狂地想着,这些灵石能做什么,甚至有一瞬间陷入了无穷的美丽幻觉之中。 花费资源把自己堆到金丹,至少是没有问题了.....这可是三百年还多的寿命啊! 但是小葫芦,是自己的老伙计了。 当初,熊秉厄在森林里掰开猎人的捕兽夹,救了还是小马驹的它,它就看上了一无所有的熊秉厄,主动选择离开族群,和他一起闯荡世界。 熊秉厄这么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修士,不知道骑在它的背上,在高山或是巨湖上驰骋了多久,不知道看到了多少其他修士未必能见到的奇景。 那是他渺远梦想里,唯一触手可及的一角。 自己的弟子也很喜欢它,每次它的食物,都是徒弟和铜鹤一起,细心准备的。 每天,他们都会轮番给小葫芦梳毛。 他咬了咬牙,摇摇头,说:“不卖。”
“真是不识相啊。”
那个年轻人说,面色逐渐冷了下来,“别以为我没看明白你刚刚的表情,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身侧的黑衣人逐渐围了上来。 五个人,每个人他都看不透,如果在这时候打起来,他一定会打不过,甚至会就这么没命。 “三万。”
那个年轻人拧上手里酒壶的瓶塞,漫不经心地说,“卖吗?”
背后响起了“锃”的一声。 熊秉厄的心跳得很快,他知道这一剑他接得住。 可在剑马上要砍到他的时候,他不知道怎么有些无力,轻飘飘地挡了一下——当然没挡住。 他看着自己胳臂上流下来的血,反倒觉得松快了。 “我,我——” 没有等“卖”字吐出来,他就发现那剑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沾着,这让他眼前一黑。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是被匆匆赶来的弟子和铜鹤叫醒的。 小葫芦不见了。 他知道小葫芦被带走了,但还是叫罗小鱼和铜鹤状似疯魔地找了半夜,当然一无所获。 两个少年人流着眼泪拼命安慰他,最后把形容狼狈、浑身无力的他轮流背在身上,艰难地带回了长老峰。 他一个接近筑基后期的修士,回去竟然就发起了热,像一个凡人一样,弟子罗小鱼衣不解带地伺候了整整一夜。 他在三天后的清晨迷迷糊糊地醒来,下意识地查看了自己的戒指。 里面一片璀璨光彩。 成堆的灵石随意地堆放在角落。 他一个一个数过去,数到太阳升上中天。 三万颗,整整有三万颗。 一天后,他戴着面具,走进了药阁,再走进通法阁,花完了三万灵石。 把小葫芦花完了。 他回到长老峰,看到弟子不知道从哪里回来,沾着一裤子泥土,和他的小钢炮一起,呆呆地坐在马槽旁边抹眼泪。 他刚打算过去问问,就被一边同样一身泥的铜鹤拉住了:“熊爷爷,他没事,我看着就行。”
熊秉厄猜都能猜到,他们去找小葫芦了。 他愣在原地,激烈的心跳停了一瞬,半晌才干巴巴地说:“那等他好了,你告诉他,这几日别来房中找我,我要闭关。”
铜鹤不疑有他,点头答应了。 等他过了数个月突破了金丹出来的时候,罗小鱼激动得落泪了:“您一定要把小葫芦找回来啊!”
铜鹤刚好上山来,说有人寻他。 熊秉厄匆匆忙忙地答应了罗小鱼,下山去了。 铜鹤听罗小鱼高兴地说熊秉厄进阶了金丹,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一切......是巧合吗? 熊秉厄下山,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个人转过头来,笑眯眯地说:“您给我们的货物,有点小问题......这样,您去解决一下,我们另外给您准备了报酬。”
熊秉厄眼前又开始阵阵发晕:“休想。”
“我们又不是坏人,上次也没伤您,是不是?我们很有诚信的。”
长相周正的年轻人笑嘻嘻地说,“而且,我父亲说,要是实在不行,就把它还给你呢。你真的不去吗?”
熊秉厄再次停下了脚步。 他听见自己的牙缝里挤出了四个字:“我跟你去。”
年轻人满意地笑了。 他们停在一座寒冷的丛林里。 熊秉厄看见小葫芦的时候,瞳孔剧烈地收缩起来。 那已经不是一匹白马了。 它皮开肉绽,暗红色的血液滴答滴答地落在血滩上,溅起来的也是血。 他的脑中闪过罗小鱼的脸。 ......要是那个孩子看到了,要多么难过啊。 四个黑衣人用锁链紧紧控制着它。 年轻人浑不在意地说:“我们想让它听话点,怎么办?”
小葫芦偏过头,看着他,眼里是炽热如火的仇恨。 他退后了一步,不敢看它的眼睛:“我得把我和它的契约解除。”
“你解除吧。”
熊秉厄说:“我......撤回我的命名。”
剧烈的失望和痛苦还没有来得及充斥他的心,就消失了。 很好,年轻人说,我有别的办法了,不过你还不能走哦,再等等吧。 熊秉厄眼睁睁地目睹了一场折磨,但它始终不肯迈开哪怕一步。 直到今天,熊秉厄才知道,小葫芦是一匹宁死不屈的烈马。 之前,它被罗小鱼梳毛的时候弄疼了,就会气得尥蹶子,大家一致认为它特别娇气,像个小孩子一样。 他一直不敢抬头。 “娘的。”
终于,他听到那年轻人泄气地骂了一句,“算了,还给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