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雾气已经淡了，铜鹤面庞上的雾气慢慢散去，能看到他玉色的鼻尖。 范围也已经收缩得很小。 铜鹤看着简百三，说：“别这么严肃嘛——再给你说个好玩的。”
简百三把眼珠转过去，看着铜鹤。 “你会打麻将吗？”
简百三一愣：“什么？”
“你会打麻将吗？叶子牌呢？”
简百三的爹会，简百三小时候天天看着，所以也会，还是个中高手：“会。”
“真好啊——我们当时一直很想要一个小师妹来着，” “之所以不想要师弟，是觉得师弟和我们一样，看着不新鲜，不好玩。想要个师妹和我们一起玩儿。”
敢情当时的这两个人就是为了好玩儿。 “没想到罗小鱼竟然实现了这个梦想。真亏死我了。”
雾气几乎已经缩到了简百三身边，她打断铜鹤：“铜鹤师兄，黑雾快散了，我还能做什么？”
“急什么，聊聊天呗。”
铜鹤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你还是个实干派，怎么和我一点都不一样，看着累兮兮的。”
简百三嘴角一抽。 这是她想的吗？ “哈哈，不逗你了。”
他的面孔已经渐渐露了出来，那是一张和简百三当初拿到的画像一样英挺潇洒的面容。 “聊聊你自己吧。”
“什么？”
一个即将彻底消散的人剩下的这些时间，就要问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师妹，不问问他的父亲或者罗小鱼吗？ 简百三这么问了。 铜鹤微不可察地停了一下，然后绽开了一个笑容。 “他们的性格我都了解，但是我还不了解你。我广交好友，若是最后还有机会结识一个好友，也是乐事。死之前，还听那些家伙的事儿干什么？烦心。”
铜鹤在心里苦笑一声。 已经很遗憾了。 自己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 就不听了吧。 何况，她看起来已经背负了太多……何必要用自己的感情，再在少女不算宽阔的背脊上多添一个包袱呢？ 还有就是……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面对熊秉厄的时候他没逃，现在，让他逃一回吧。 他重新把清透的眼神投到这个师妹身上。 她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哪怕坐着也腰背很直，手时刻靠刀很近，下意识地摆成即将出手的姿势，武学功底很好，像一棵竹子。 但是，她的眼神里却透着和年龄不符的稳重和坚毅。她不常笑，但身边的灵兽——他竟然不太认识，却挨她很近，明显很喜欢她。 这是个一直扛着东西前进的孩子，一个好孩子。 送她一个小小的礼物吧。 让他听听看，这个礼物能不能送出去。 “而且，你看起来很辛苦呢。”
他换了一个姿势，说，“说给我听听吧，毕竟我也算你的师兄。”
“而且你给我说，也不用担心我说出去，是吧？”
“先聊聊你的名字吧，我很喜欢你的名字，你为什么叫这个啊？”
简百三讲了家里的故事。 “真好，那你妹妹为什么叫简二？”
“我妹妹原来不叫这个，这就是个小名。她有志向，我爹娘想等她长大以后，给自己取一个喜欢的。”
…… 一问一答，简百三不知怎么，竟然就顺着说了下去。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简百三已经把自己这几年的事情说得差不多了。 铜鹤的腿已经飘散了。 “真精彩，好像跟着你游历了一番一样。”
铜鹤说：“你的道心，也是很好的道心呢。”
简百三一愣：“道心？我还不知道我的道心是什么……” “你再想想。”
铜鹤说，“你想保护家人，你想保护大黄，你想保护李来妙——你希望她们过得好。为什么？”
简百三说：“他们都很好，也对我有很重要的意义，我希望他们能幸福，我觉得，和他们相处，我的力量就有了用处……” “傻姑娘，你还说你不知道你的道心？”
铜鹤大笑起来，“你想得到力量，就是为了守护重要的人，守护你自己，是不是？”
简百三愣住了，半天才道：“……是。”
铜鹤说：“这不就结了？”
守护。 简百三丹田内的灵力因这一句话突然震荡起来，她面色立刻涨红。 这是传说中的顿悟。 简百三被铜鹤的话点化了。 人虽然做很多事，但难有一个认识。 就差临门一脚。 简百三飞速掏出生魂丹吞下，原地盘腿而坐，吸收涌来的大量灵力。 远处的宋台目瞪口呆，嫉妒得都要疯了。 怎么聊天还能聊顿悟的？ 这么顿悟一次，对之后的修炼都有好处。 晋升的时候，那种“瓶颈感”会减轻不少。 这是与天道共鸣的行为。 怎么什么好事都是人家的！ 简百三却在彻底沉入修炼之前停了一瞬间：“师兄，你真的没有需要我带给师兄的话吗？”
“……其实有。”
铜鹤笑了笑，说：“就给他说，我每年都想喝桂花酒吧。”
简百三仓促地点点头，闭上眼睛。 她感到自己的头发被轻轻地摸了摸：“师妹，你担负的东西很多。”
“不过，总憋在心里可不好。”
“和信任的人说说吧，有时候，只考虑自己也没关系。”
那只手消失了，一只戒指被端正地摆在简百三的身边。 铜鹤的身形像一道彩虹一样，消失了。 他望着驭兽宗的方向。 只剩一缕艳丽的虹光，从他的眼角落下。 而简百三闭着眼睛，没有看到。 黑雾消散，天光大亮。 驭兽宗。 罗小鱼一阵心悸。 他的戒指亮起来，命殿熟识师弟的传讯符突兀地燃烧，一道灵力写成的话展现在他的眼前。 “小鱼师兄，抱歉……不幸地告知您，铜鹤师兄的命灯，刚刚彻底灭了。”
罗小鱼怔忡地坐着。 他好像看见了一道虹光，在天边渺远地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