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时分，整个疗养院都安静极了，走廊空旷到几乎可以听到呼吸折射出的回声。
战霆肆从梦中惊醒过来，他甚至已经记不清楚梦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拼命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满脸痛苦至狰狞。
他随意掀开被子，连拖鞋都不穿，就这么光着脚踩在地上，双眼赤红着低下头，想要往墙上撞。
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胳膊和手腕上没能彻底痊愈的伤口又迸裂开来，他却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痛一般，锋利的眉眼微垂着，满眼的麻木。
折腾出的动静很快惊醒了睡在隔壁的宁婧北，她甚至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蓬头乱发地冲了过来。
“霆肆，你怎么了？你别吓妈咪啊！”
她用力地抓着战霆肆的胳膊，想要阻止他伤害自己，却被一把甩开，踉跄着跌倒在了床上。
慌乱中，她不小心磕到了脚踝，白皙的肌肤瞬间青紫了一大片，宁婧北疼的吸了口冷气，下一秒却又不管不顾地站了起来。
“霆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告诉妈咪，妈咪去给你叫医生来！”
她强忍着痛意，扑到了床头，按下了呼叫铃。
战霆肆却完全听不到她的话，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种，如同悲鸣般的低哑嗓音，额头一下下地撞上了墙壁，破皮流血之后，他的神情反而微微放松了几分。
就好像，这样可以缓解他的痛苦似的。
几个医生带着保安赶了过来，四个壮汉一起，才勉强把他压制住，眼见着医生拿出镇静剂，宁婧北心底不由一惊，连忙阻止。
“医生，你不是说，这种镇静剂使用多了，会对人的大脑造成一定损伤吗，别再给我儿子用了！”
医生顿时为难不已：“但病人现在的状况，显然无法自主冷静下来。”
宁婧北咬着牙，把几个保安的手推开，又一把将战霆肆的脑袋抱在了怀里，一下下地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脑勺，嘴里哼着破碎到不成调的童谣。
“宝贝，宝贝乖，妈咪就在这里呢。”
这种方式显然无法缓解战霆肆的痛苦，他陷入了封闭世界，也顾不上自己是不是伤到了其他人，只是拼了命地挣扎着。
动作间，宁婧北的肋骨被他撞得生疼，脸色都白了几分，抱着他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的意思。
“医生，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痛苦？”
“病人的情况很特殊，没有任何的先例可以参考，照目前的状况只能判断，他应该是在睡梦中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才引起了偏头痛。”
“想要缓解这种症状，只能靠他自己从回忆里挣脱出来。”
宁婧北垂眸，怔怔看着战霆肆满身的冷汗，还有他额头上因为疼痛而鼓起的青筋，她的心像是也被跟着撕成了无数瓣似的。
她的肩膀忍不住垮了几分，颓然道：“算了，给他注射镇静剂吧，不能让他再这么疼下去了。”
就算傻了也无所谓，她又不是养不起自己的儿子。
只是以战霆肆的性格，如果他现在还能保持几分理智，真的会愿意看到自己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吗？
折腾了整整一夜，战霆肆好不容易才安顿下来，被几个保安搬到了床上，平躺着缓缓沉入了深眠。
只是在睡梦中，他依旧有些不安地紧皱着眉，高大的身体蜷缩着，看着很是可怜。
宁婧北摸了摸他的额头，突然下定了决心，沉声道：“医生，麻烦你帮忙准备一下，我要带着我儿子，去国外进行治疗。”
这句话，被刚好进来的赵屹晟听了个正着。
他的神情微微复杂了一瞬，又很快掩藏住了，只是问道：“你要是去国外，战家公司的事怎么办？”
宁婧北咬紧了唇，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之前战霆肆腿受伤的事，她已经找家里人帮过一次忙了，现在爸爸年纪也大了，她不想他再为自己的事操心。
她语气有些压抑，不管不顾地道：“战氏和我们母子俩有什么关系，就是倒闭了也无所谓。”
“在我心里，任何人都比不过我儿子。”
赵屹晟勾了勾唇角，他就知道她一定会这么说，不管过了多少年，她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讲道理的护短。
“战氏好歹是霆肆这么多年来，好不容易打拼下来的产业，你舍得就这么辜负掉他的成果。”
如果有的选的话，谁舍得把到嘴边的肥肉丢掉。
宁婧北微垂下眼帘，姣美的脸上满是孤注一掷的决绝。
“我现在，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话音未落，赵屹晟突然俯身捧住了她的脸，无比依恋地在她的额头贴了贴，这才退回到了安全社交距离。
“如果你信我的话，就把战氏交给我，我会帮你看好他的。”
宁婧北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那就拜托你了。”
这一次，她又欠下了赵屹晟一个天大的人情，要知道支撑一家这么大的企业，需要耗费无数心血，他却不求任何回报，只是来帮她的忙。
时间紧迫，宁婧北没有和他说什么道谢的话，只是赶在镇静剂的药效失效之前，带着战霆肆转院。
他们直接租用了一家飞机，国外休养院那边的专家也在随时准备着，只等他们抵达，就可以开始新的治疗方案。
赵屹晟站在夜色之中，风吹着衣摆轻轻飘动，他浑身上下充满了莫名孤寂的味道，几乎要和这深夜融为一体。
他只是默默地注视着直升机远去，眼底带着浓到化不开的深情，冲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轻摆了摆手。
“我等你们回来。”
……
顾瑾汐是被一阵轻柔的抚摸惊醒的，睁开眼睛时，她尚且未能从那场噩梦中挣脱出来，只是睁大了眼睛，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
郁述白收回了还放在她头顶的手，有些尴尬地捏了捏指尖，这才低声询问道。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还觉得不舒服。”
他小心翼翼打量着她的脸色，语气不自觉地更加轻柔了许多：“你刚刚，是不是做噩梦了？需不需要和我沟通一下？”
感受到面前人的体温，顾瑾汐才渐渐回过神来，眼底掠过一丝无比复杂的情绪，又很快地遮掩住了。
她刻意地忽略了他的问题，只是心不在焉地在周围扫视了一圈，视线在触及到某样东西时，忍不住微微一顿。
“这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