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莺道：“韶华易逝嘛，尤其是我们这些风尘女子，天儿只是在给自己争取机会。只是我无法跟她说明白——其实大多数妹妹也不明白，我们争取的不是机会，而是机缘。”
这些话实不该是一个风尘女子该对狎客说的，“你还在等？”
“我等的机缘已经等不到了。我离开这里后，只有为尼一条路可走。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古道只微微一惊，似乎早意料到了，但不多：“你这么快就要离开此地了？要是你遁入空门，以后我要是想找你传唱新诗，也寻不着人。”
“郎君看高花莺了。凭郎君是为阆苑仙葩仙主，想争着传唱新诗的人自是不少。昨日烟花啊，早无人记得了。”
花莺说着弹起古琴，琴声里似有千般难言。末了，花莺悠悠道：“听说郎君家门坎又换新了，郎君何不早些定下终身大事？花莺愿郎君他日身伴的人，一定是个良人。”
“啊，难说啊。再浪几年看看啊。”
古道不由得想某一年自己醉后失态的不堪往事，揉揉眉心。当初自己失态轻薄了别人家姑娘，连人家姑娘的名字相貌都不知道，那姑娘也没有找上门讨说法。这事变成了心里悬着的石头，怎么都放不下。所以就算媒婆踏破门坎，也是白费功夫。古道怕她追问自己的事，当即起身告辞：“我还有要事在身，告辞了。无论来日山高水远，是否有缘见，都愿花莺姑娘你烂于绚风来，安随岁月往。”
花莺挑开窗帘，望着下楼出去的人儿，喃喃道；“世人嘴里说的啊，还真比做的好听；对别人的要求啊，比待自己还刻薄。”
古道骑着马在道路上漫无目的地转悠，摸到腰间的折扇时，无意想到花女的花扇。不同的是，她的是一双，他的是一把。似乎有什么东西略过脑海，弄得他心里发痒。路过一个杂货铺时，看到了一把展开的黑色扇子，被什么东西驱使一样，鬼迷心窍的下马拿起了它。拿习惯了玄铁的折扇，突然拿去一把寻常的折扇，很是不适应。他试着挥舞了一下这把折扇，没有拿捏好力度，这把折扇挥到空中散了骨架。这时掌柜刚出来，就撞见这一幕，气氛说不出的尴尬。古道赶紧先发制人道：“那把扇子多少钱？我买了。”
掌柜道：“罢了罢了，我早就想把它当废品处理了，你不用放心上。一个自以为是的人脑抽做了这个黑扇子，我就说谁会看得上啊——已经挂了三年都没有遇到买家啦。”
古道再三表达了歉意后上马回家了。武比淘汰那日，古道去得早，可望着前面人山人海的参与者，不由得叹气：难怪要淘汰啊……大概是见到场的人太多了，快控不住场，高台上的主持就提前宣布开始淘汰比试：“万分感谢各位对本院的比试大力支持！但武比场地有限，今日只能筛选部分出类拔萃的人来进行明日的武比。今日的比试很简单：骑射。接下来会以十二人一组开展比试，获胜要求有三，一是同一组前五到达，二是途中必射中红心一箭，三是用一石弓。达到此三个要求者，方可参与明日武比。大家到我左手边登记取凭编号取弓箭，预祝各位旗开得胜！”
他话还没有说完，群众一片哗然。第一个要求看上去很简单，就是比骑马速度快。但一听第二个，不少人纷纷退场，因为谁都不知道靶子在途中哪里、具体有几个，万一只有一个靶，就只有一次射出的机会。最后……“一石弓？没有搞错吧？”
群众不少人都瞪大了眼睛。一石弓有八、九十磅重，一般人骑射都是用五、六十磅，也就是一般人能达到的极限。磅数越往上的弓，都是要靠长期习武训练才拉得开。高台上的人笑道：“我院的武比不是小打小闹，要是因为诸位的实力过于悬殊，明日的武比闹出命案，我院不太好和官府交代。所以是想看热闹的，明日再来罢。”
这个规则果然劝退了不少人，顿时大半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此地，古道感觉空气都清新了一点。由于报名的人实在太多，等古道去登记领弓箭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时辰。负责人把带有“卅三·亥”编号的两把箭给他，也就是说有两次发射机会。古道不假思索留下一把箭道：“不用了，一次过。”
负责人失笑道：“今日狂人还真不少啊。我院那些学子啊，怕是要遭对手了。”
古道心想还有和自己一样对自己骑射自负的人？他去马厩选马的时候，远远就相中了一匹白色的，等走近时有人已经快他一步去抚摸马，觉得这戴着面具的人好熟：“这么又是你？”
正在观察马的人回头，有点惊讶：“哇，酸书生，你也来了？”
此人正是白矖将军，也就是䊾熙。和在尚书府不同，此时的她装扮干练，一根发带就把秀发束起，银色的软甲与白色的面具呼应。“我当然可以来。”
古道望着她箭囊也是只有一把箭，写着“卅三·子”，应该是和他同组，“而且要与你再争高下。”
“算了吧，酸书生，上次你就输了。”
䊾熙见白马状态有点不好，很郁闷，“好可惜，难得有白马，可惜不是好马。”
古道没注意到这白马有问题，经䊾熙一说才注意到它眼底的倦意，当即放弃了它。比赛在即，古道便不再去理睬她，专心挑马。卅三组到位的时候，在场人都觉得气氛很诡异。古道努力压住了心底的激动，深吸一口。鼓声一响，十二匹马如箭离弦，不多时有两匹马遥遥领先。古道冷眼望了与他并排的䊾熙，又望了一眼前方开阔处的两排靶子，握紧了手中的弓。就在要到能射靶子的场道时，古道取箭搭弓，往䊾熙方向射去！䊾熙注意到了，但并没有为此乱了动作，那支箭擦过她前胸的铠甲没入了靶子红心。“好你个酸书生，尽做下作事！”
䊾熙说着飞快抽出箭，往自己旁边的靶子射出去，正中红心！“那夫子说了，这武比不是小打小闹，你要是当玩玩，不如明日再来，去观众席看看就好。”
“光明正大的跟人打本姑娘没意见，但你，你这个酸书生就是个卑鄙小人！”
“卑鄙那种手段值得我用上？”
“自己做了什么，还假装没有发生，哼，你怕是不知人间有羞耻事。”
“莫名其妙。”
本来就只是为了射中红心，哪里在意射出的方向有何不妥？而且射在她身前，是为了震慑一下她让她速度慢他一拍，谁知道她确实有两下子，箭擦身而过都面不改色。“嘶——”两人是同一到终点的，因为是前两到达又中了红心，均可以参与明日武比。不分高下让两人很不爽，两人还没有下马，就争执起来。䊾熙道：“酸书生，明日本姑娘可不会手下留情。”
古道拿着折起的扇子轻拍手心，道：“白矖将军，明日我会全力以赴，让你知道你不配称‘将军’二字。”
䊾熙傲然道：“本姑娘只要觉得自己配就行了，哪需要手下败将对自己说三道四？”
古道冷笑一声，道：“要不是看你是女子，我岂会手下留情？你竟然当真以为之前是我输给你了？笑话。”
“男子汉大丈夫，输了就输了。要是酸书生你这么介意输给小女子，当初何必放水？”
两人还在争论不休的时候，一个夫子从两人中间冒出来，道：“二位二位，比赛用的马不送哦，请两位先下马再说吧。”
他真生怕两人吵开后就大打出手，遭殃了马匹。两人下马后，又四目相对良久，直到有人喊䊾熙的名字。“白矖将军，耽误得久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刘玄明骑马在人群中找到䊾熙，看到她后连忙过来，下马把马匹给她。䊾熙对刘玄明笑道：“本姑娘以为来早点和他们得意门生打一架可以直接过，谁知道会提前开始。总不好众目睽睽下别开生面，只好来参加这种无聊的测试。我倒是觉得明日的武比，拿到冠军势在必得。”
刘玄明附和道：“不愧是白矖将军，别人都是为了奖励而来，你却是为了证明自己是天下无双的人而战。”
䊾熙骑在马上傲然看了古道一眼，道：“本姑娘现在没空和你这个小肚鸡肠的酸书生计较，明日见。”
说着骑马绝尘而去。刘玄明这次穿着便装，古道差点没有认出他来。刘玄明也是才注意到䊾熙刚刚是和古道说话，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对古道扬起嘴角，足下一发力，用轻功追䊾熙去了。古道暗想：“卑鄙吗？明天武比倒是可以试试这种手段。兵不厌诈，也是一种计谋。”
他眺望远方的天穹，泰然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