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邻有表哥(1 / 1)

想到嫁为人妻的贺清嘉,那场十里红妆李昭玉也是见到的,便顿了顿道:“你这样肆意花钱,就不怕旁人妒忌,污蔑你父亲贪污受贿。”

毕竟虽是侯府,也不至于为一个庶女做到那般排场。

贺南风笑了笑,道:“我外祖是济州大族,我祖母邱家又是北燕名商,这些钱算什么。”

李昭玉点头,似又想起什么:“你那邱家的表哥,不是就住在隔壁么?”

贺南风这个庄子本来就是祖母邱氏留给父亲的,相邻住着邱家另一支的人也不算奇怪。但邱家本身族内不算和睦,侯府跟除了邱盛一派就没什么来往,后来邱氏卧病,邱盛又死在倚红楼后,邱家就如同全然无关的氏族了。

但而今隔壁住的这人名叫邱迟,前尘若没有凌释插手,那可便是贺南风的夫君。

那时贺南风私会宋轩传得沸沸扬扬,邱氏辱骂她伤风败俗不知检点,辱没了侯府门楣,于是勒令贺佟将她远嫁出京,对象就是她邱家一个晚辈侄孙,还是个因为幼年受伤而双腿残疾的人,简直就是为了羞辱于她。

前尘贺南风嫁给了凌释,自然也就与这邱家表哥未曾谋面,不想今时她经常出入城郊的庄子,居然恰好遇到对方。

按理说虽不熟识,毕竟论起来算是表哥表妹,既然住在隔壁,抬头低头打个招呼,寒暄几句也是理所应当。但对方却整日阴戾着脸,好似这人间任何一草一木都辜负过他一般,对贺南风一开始表现出的礼貌好意全然不屑回应,她堂堂侯府嫡女何必自讨没趣,故而之后也就当没那人在就是。

“他住他的,我住我的,”贺南风一笑道,“又互不相干。”

李昭玉从前听说,文敬侯府嫡女心善,从不责罚下人,路遇乞丐必定施舍,七岁因为不忍飞鸟惨死,便再未踏进鸣翠楼一步,平常也都素食居多,天生就有悲悯之心。当时只觉这样的一个女子,仿佛世间一切都值得她尽心尽力,但其实并不如此。事事顾忌、缩手缩脚,活着真是无趣。

一番相处下来,才觉得这丫头虽明媚清澈,对人体贴温和,但全不似传言那般不加分辨地心善,倒勉强能算个聪明人。

贺南风也知晓,但凡李昭玉这般智慧格局,绝不会躬身结交蠢人,所以在对方面前也更加注意。

前尘的侯府嫡女确实如此,对任何人,任何事物都饱含善良,所以对柳清灵和宋轩也从来不加防备,才让一腔深情落到那般地步,也就同时失去分辨是非的能力,总辜负对自己好的,倒贴别有用心的。

李昭玉的世界冰冷,却又真实,若她也早些这样看清,便不至于有那般结局。

“我见他尚有几分怜悯,”李昭玉笑道,“便想,以贺家三小姐的性子,居然半分不曾照拂。”

邱迟是少年时被父亲妾室设计,从假山摔下,断了尾脊,以致于半身不遂。整个人也因此自暴自弃,喜怒无常起来,所以才宁愿远离家人住到兆京城外的庄子来。

李昭玉曾偶然在后院见过对方一眼,十六七的男子独坐轮椅凝望远处,一待就是半日。眉宇倒还生得分外俊俏,只眼中不知悲伤还是绝望实在太过厚重,叫她看着都有几分感触。贺南风时常见到,却能全然谈笑自若、视如无睹,跟从前听闻的那个人,着实不像。

贺南风抬眸一笑,道:“从前会,现在不会了。”

“为什么。”

贺南风沉吟片刻,道:“我觉得那是一种病,让人沉浸在自以为是的善良里,对人对事尽心尽力,又不加分辨和防备。其实不过,是无知愚蠢,又涉世未深了些。还没明白一个人能应该保全的只是最珍爱的东西,其他力所不及也都无意义,更没明白在这世间愚蠢而不加防备,没有理智权衡的善良,是最无用、最多余的东西。然一旦有朝一日看清了这个道理,自然也就不药而愈。”

贺南风在李昭玉面前极少显出这般沉寂深刻的一面,遂使后者闻言不由微微默然,随即想起这其中看清之日,大抵便是她自幼交好的姊妹柳清灵背叛那天吧。毕竟李昭玉当时虽在塞外,后来还是听说过,柳家小姐出于嫉妒陷害贺三小姐,结果反自进了天牢的事情。

大抵她从前不曾看清,直到因为柳清灵,而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现在不会任由自己善心滥施,行事之前都会权衡利弊,不清楚时就不会插手。

李昭玉点点头,笑道:“看来那柳家小姐,负你很深呐。”

贺南风哑然失笑,搂紧对方臂膀,双眸盈盈道:“可不是,所以昭玉姐姐你千万不要负我了,南风承受不起。”

李昭玉再次汗颜,闷闷半晌,无奈扶额:“没皮没脸。”

贺南风便笑得更欢了些,趁着两人闲话间隙,身后的流云方开口道:

“小姐,刚才府里小厮送了绾姨娘口信来,说门房收到几家小姐的帖子,约你上巳出游。”

杜甫早有诗云,“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清明上巳,自来是男女春游佳节,近年来风气越盛,名门贵女们这日出游,连帷帽都不必戴了,男男女女交织随行,也无须多余避讳。

贺南风自做了皇帝亲赐的“北燕双姝”,又因为用母亲嫁妆给难民施粥的善举赢得极好口碑后,且与宫里如今正当得宠的熙嫔储梦羽又颇要好,这一年多来,兆京各家小姐都试图结交。

贺南风笑道:“年年出游,这内外景致还有什么特别,都回了,我不去。”

流云抿嘴,迟疑道:“小姐,姨娘说……”

“什么。”

“姨娘说,二小姐一早便想出去转转,年初就把春游的衣裳备好了。”流云无奈道,“大房几个小姐又不亲近,若是小姐你不去,可就只有二小姐一个人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绾姨娘一早便知她不感兴趣,只好以姐妹情谊请求贺南风作陪。毕竟有这样才德兼备、风头正盛的嫡妹相伴,贺凝雪出游在外也会叫人敬重不少。

再就是大抵贺清嘉的婚事来由,绾姨娘母女也是隐约知晓的,既然大姐能这样自选意中人,再高嫁过去,同样是姐姐,她贺凝雪也该有这待遇,早些出门相看。

贺南风一听便知对方目的,偏又的确合情合理,而她又真心乐意照拂姐妹,便笑了笑,道:“那回复姨娘,说我陪二姐出游,她愿意接哪家小姐的邀约,咱们便收哪个小姐的帖子。”

“是。”流云应下,心道小姐对两个庶出的姐姐实在太好了,也幸亏安姨娘和绾姨娘都晓得知恩图报,在府里饮食起居都对疏影阁照拂得无微不至,安姨娘还花了好几个月时间一针一线亲手为小姐做身衣裳,好看得紧。

贺南风又回头看向李昭玉,道:“昭玉姐姐要去么?”

李昭玉道:“你都知年年出游没个景致,我去做甚?何况我那天当值,去不了。”

贺南风便含笑作罢,想了想,又向流云道:“你去告诉大哥二哥,叫他们也陪我和二姐一起出游吧。”

对贺承宇是散散他那糟心,对贺玄文则是叫他多与兆京贵女公子们熟悉熟悉,毕竟贺家庶女都叫人羡慕,庶子也该是一样的。

流云笑着点头,愉快去了。

贺南风歇息够了,便再次起身策马,在草场上慢慢奔行。李昭玉依旧懒懒靠着长椅小憩,偶尔喝一杯红笺煮好的黑茶,毕竟贺南风特意回回嘱咐,她习武之人平常肉食太多,非得多喝这种茶解腻除油,调养身心才可。

而李昭玉这数月下来也是觉周身舒朗不少,好似将塞外一年的奔波膻腥都清洗了去,夜里睡眠也好出不少。前几天还跟父亲李延广提了几句,说是可以向皇帝申请,买些这种茶放在军中,供兵士日常饮用。说起来又是一笔大生意,贺南风听闻时眼睛都亮了。

明明一上午都风和日丽,不想下午一声春雷后,却忽然又落起细雨。

草场离庄子不算太远,但也不近,红笺就叫两个小姐等在凉棚下,自己冒雨回去取伞来。谁曾想刚将一众茶具收进棚里,雨就忽然又落大了些,刷刷如幕齐下,浇得四野茫茫一片。

流云差人送信去了,估计这会儿还在路上,又是春忙季节,庄子里的佃户都各自忙碌,哪会想到给主家小姐送伞到草场来。贺南风见雨太大,也没让红笺出门,几人便依旧坐在棚里喝茶闲话,虽则悠闲是悠闲,但很快便饿了,加上四周水积越多,不久棚子地下也淹了薄薄一层。

眼看临近傍晚,三人还一筹莫展,李昭玉便叫贺南风主仆等在原地,她策快马回去拿伞来接,省得这高门贵女纤弱体瘦,到时再沾染风寒来。

正商榷之际,红笺忽然止了二人说话,贺南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就见雨幕中一个灰衫男子一边张望一边走来,离得近些,红笺便认出那是隔壁邱家的下人,唤作东胜还是东升。

贺南风微微沉吟,替对方更正道:“是东升。”

话音刚落,那东升小子已走到棚外,面色含笑又有几分拘谨,向贺南风躬身作礼后才开口道:“三小姐,小的奉命给两位小姐送伞来。”

说着,将带来的两三把伞递给红笺,就又局促地退后一步。

贺南风道:“是谁叫你送伞来的?”

本以为流云抽不得身,找他帮忙,东升迟却疑着,顿了顿道:“是我家公子。”

李昭玉便忆起那院里独坐的悲伤面孔来,不曾想数月来照面时话都不讲一句的,竟然知道给她们送伞,难免心头惊讶。

她们早上出门时,邱迟在院墙那头是看见的,不难知晓去处。但能想到雨后久久未归,必定是困在草场了,故而叫下人送伞来,不但说明对方心思周全,而且必定是对隔壁动向一直关注着的。

李昭玉侧头看向贺南风,那眼神似乎是道,不是说与那表哥互不相干的么?那样阴沉冷漠的一个人,怎会给你送伞来?

贺南风倒是灿然一笑:“那就多谢表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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