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置聂月琼(1 / 1)

因为实在,贺家上下都知晓贺南风自幼同邱氏的恩怨。

聂月琼若想报复,应该让邱氏长命百岁,最好找方法治好她的瘫痪,重新在侯府兴风作浪,才算让贺南风闹心,而不是害死邱氏。

贺南风自然也懂得这一点,神情淡淡道:“夫人想错了,她这么做,是能于我不利的。”

绾夫人凝眉:“如何不利?”

贺南风一笑,回答:“祖母过世,孙女要守孝一年。”

绾夫人错愕,随即明白过来,惊讶得站起身道:“小姐是说,琼姨娘害死老夫人,只为让小姐一年内无法出嫁?”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些!

什么样的人,会想出用一条性命,来阻止旁人婚事的阴谋?再者,就算一年不嫁,又能如何?贺南风才十三岁,一年后也才十四岁,又不至于像其他守孝守得人老珠黄的嫁不出去,凌世子也绝不可能因此退婚,那她这样做的意义究竟在何处?

这话叫任何人听,只怕都不会相信。但贺南风却明白,聂月琼的确会这么做。

因为她了解她,从前尘到今时的了解,是故明白一个沉迷诗书的女子,即便沦入世俗中的阴谋算计,心底深处最难以割舍的,依旧是情爱二字。

所以当初丁香花丛外,那短短的一瞥一笑里,除去无奈、悲伤,还有掩饰不住的淡淡嫉妒。她知晓贺南风与凌释的婚事,不似其他贵门的权衡联姻,她知晓他们之间郎情妾意,你侬我侬,就像曾经的她和贺传一样——至少,在她眼中是如此。

贺端事后,她必定隐忍于心,却又碍于绾云处处防备,找不到半分机会。侯府之中,她只能在一个地方进退自如,只能从一个地方下手,就是邱氏的紫蘅院。

贺南风对她来说,太远了。侯府嫡女,北燕双姝,第一个女翰林,叫她一个大房的妾室,根本无法望其项背。

但她又不甘心,尤其对方即将嫁入王府为世子妃,嫁给心爱的男子,郎情妾意你侬我侬,那样圆满,那样如意,她更不甘心。

正如贺南风了解她,她也了解贺南风,知晓在对方高贵身份和智谋筹谋的笼罩下,她唯一能做的,唯一能将那不甘和怨恨发泄的地方,就只有毁掉这门亲事。

她看到贺媛前来后,便知晓外人会如何怀疑,于是趁机闷死邱氏。哪怕只是,拖延一年,她也能勉强一纾心中怨气。因为她知道,贺南风有多想迅速嫁给凌释。

又或者,她以为在这拖延的一年里,自己还能再有算计,毕竟对方还在贺家,不会去到那更加渴望不可及的逸王府……

然贺南风,是不会再给她任何机会的。

“我曾经告诉过她,若今后再敢牵扯任何无辜之人,便会将她赶出贺家。”少女杏眸微敛,“祖母虽不无辜,但也不是非死不可。如今,便怪不得我了。”

绾夫人道:“小姐是要,送她见官么?”

未想到时是一回事,想到之后,要凑齐人证物证却是不难的,何况聂月琼只是个妾,审问处置起来都容易。

贺南风摇头,道:“她当初是我父亲做主娶进贺家的,又正是以孝德之名,如今怎能打自己的脸,也不利贺家名声。”

何况若聂月琼见官,便会牵扯出当初是她送去念亲书,是她操纵了大房之事,难免多生是非。所以只能另外地,秘密地,迅速地处置。

绾夫人思量片刻,点了点头:“那小姐认为,该如何处理?”

贺南风淡淡一笑,回头道:“此事何须由我处理。”

绾夫人迟疑片刻,又道:“那,小姐认为绾娘该如何处理。”

贺南风回答:“也无须夫人动手。”

绾夫人一愣:“那小姐的意思是?”

“夫人且派人找到大房,一个叫做翠云的主事的丫鬟,告诉她一句话,事情便会迎刃而解。”

“什么话?”

贺南风抬眸,缓缓道:“可以处置了。”

“可以处置了?”

“对,可以处置了。”

绾夫人哑然,看着浅笑吟吟的少女,再次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原来,她当初说的话就不是威胁,她早做了处置琼姨娘的安排,不过对方若安分守己,便不会用上。一旦做出偏颇的事来,她就能通过这么简单的一句,“可以处置了”,将对方赶出贺家。

这个女子,才十三岁。绾云往昔觉得贺南风自梦魇后换了个人,变得聪慧通透到有些可怕,但至少她对侯府上下都是真心的好,是故绾云虽不亲近,也并不恐惧。直到此刻,那曾经背脊发凉的感觉,再度从脚底升起。

幸亏,幸亏她早教会了贺凝雪,对三妹不可算计,只能相信和依附。也幸亏,她自三年前,就知晓在侯府该看谁的眼色行事。贺南风不喜后宅腌臜算计,她便从来不曾再争什么。因为她不争,她才会反而给她更多,如今正妻之位,便是最好的例子。

这一刻绾云忽然不由想,若将来凌世子纳妾,则要什么样的妾室,才能在这种算计筹谋的主母之下,活出一席之地?又或者,以她的聪慧,绝不可能让夫婿纳妾,还是也有某处安排在,若哪日传来凌释纳妾的消息,她便轻飘飘一句,“可以处置了”,尔后……

贺南风不知刹那间,绾夫人便想了这样多的东西,只觉对方出神,便顿了顿,道:“其他事情,就辛苦夫人了。”

“是。”绾夫人连忙应下,一时间又忘了自己而今已是正妻,贺南风已算晚辈。

贺南风见对方模样,知晓自己将她吓到,心中便无奈叹了口气。

像李昭玉那般智慧筹谋的,不会觉得她过于精通算计;像贺凝雪那般索性不思不想的,也不会对她望而生畏。只有绾夫人这样,心中并不单纯,却又到底谋划不够的,才会不是陷入进退两难之境,便会在她面前战战兢兢。

随即,淡淡一笑,恭敬做了晚辈的一礼,径自离去。

未过几日,就在二房料理老夫人丧事之时,大房那边也出了事。

原来琼姨娘自进门后,便时常反复发作的红疹,不是湿气淤积,也并非食物所致,竟然是早就染下的花柳病。

前尘今时,聂月琼都有这个毛病。具体为何,她也并不清楚,只知自己总会偶尔又生出满身红疹,但吃两副药,便又消了下去。

但在姜老头手下学过岐黄的贺南风知晓,这不是什么好事,却也不算什么怪病,只是个人体质中某一处的虚弱,对一切特定的东西,产生各种反应。

比如有的人触及桃花便会长疮,叫做桃花藓,有的人饮酒入腹便会发红甚至昏厥,叫做酒病;还有的人一旦误食海味便会一处或全身肿胀或生疹,民间称做海味疹,聂月琼明显就属于此种。

她前尘不能注意,今时刻意留心,便看出对方每次为红疹寻医问药时,厨房必定都备了蚝、蟹之类海生之物,是故了然于心。而聂月琼自己,当然也是渐渐知晓的。所以上回绾云扶正的家宴上,伯父贺传便特意嘱咐过,琼姨娘碰不得海味。

贺凝雪当时好奇,还随口问了句:“那江河湖水中的东西能不能吃?”

贺传回复说,河湖里的可以。不同样是水中之物么?众人虽是不解,但也还是吩咐厨房照办了。

可见贺传对聂月琼关于红疹的说辞,一向深信不疑。

然这回,大房里里外外都无海味,聂月琼的红疹却再次复发,甚至长得脸上都是。

贺传大怒,将厨房上下罚了一通,确实未找到半点海味痕迹,何况聂玉琼明明知道自己不能碰海味,肯定会小心注意。这下,众人都不明所以了。

直到那一直以来的大夫压力之下道出真相,才知琼姨娘一直反复积身的,原来竟不是海味疹,而是多年前就有的花柳病,不久身上就会开始烂开。

聂月琼应该想到,她当初能买通大夫延误贺端的病情,那同样一个大夫,贺南风能拿出的钱,可比她多出太多。而她的海味疹也并非只有海味才能引出,一条玉渊河鲫鱼腌制过后,同样可以。

然此刻再解释再哭闹都没有办法,因为自“花柳病”三字出来的一刻,贺传心有所致,只觉自己从头到脚,都开始各种毛病。

她身为妓子的过往,她有过无数男人的事实,都随着这三字再次昭告天下。她的一切,在这本就情衰爱驰的时候,在贺传眼中迅速变成了肮脏和下贱。她明知自己有花柳病的多年欺瞒,更让贺传怒不可遏,当即跳脚而起,躲得极远……

“贱人!”

怒骂之后,一记响亮耳光。再随着郑氏等人趁此机会的推波助澜里,聂月琼根本没有反抗和解释的机会,就被关进柴房,之后连她的一应被褥杯盏,都被扔了出去。

毕竟这样隐秘不齿的事,大抵贺传会寻个借口将她丢弃到荒山野外,由人严加看守,或任由她自生自灭。连带她的儿子明哥儿,都会彻底失宠,再无法同贺端争夺。

“大老爷要将明哥儿一齐丢出去,被侯爷得知后,拦了下来。”红笺道,眉宇之间分不清是对贺传的愤恨,还是对无辜孩童的怜惜,语气有几分低沉。

贺传薄情,早在意料之中。贺南风淡淡点头,回答:“吩咐翠云,之后在大房,多加照顾明哥儿,若郑氏有心不轨,便回报于我。”

“是。”红笺点头,不过想起郑氏而今瘦弱得都已脱形的样儿,应该也闹不出风浪了。

一身孝衣的少女在硕大漆木棺材前静立片刻,缓缓将香插了上去。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到底因我而死。祖母,若有来世,孙女劝你勿要再夺人夫婿,也勿要,再害人母亲。”

一阵清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将两侧灵幡吹动。

少女白衣似雪,神情温和,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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