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晚是不是喝醉了？然后说了不该说的话？”我总有点恐慌，这万一在他跟前走漏了风声，叫他知道了我的身份。
估计我是真的不用活了。
叶子钰好笑的看着我，“合欢姑娘喝醉之后力气大是真的。我差点没被你掀到屋顶下头去。”
我脸一红，这蠢事着实像是我会干的。外头阳光无限好，是个难得的晴天，“一去去逛逛？”
我耸耸肩，表示乐意之极。街上的确很热闹，叶子钰带着我在拐角一家馄饨店里吃了早膳。店主还是一对中年夫妻，妻子负责下厨，丈夫则是收钱和跑腿。
“我曾来过此地，他们家的味道还不错。”叶子钰给我倒了杯茶。
我倒是有些意外，“你们这些公子哥倒没有那种纨绔子弟的气息。容泽也是一样，也曾经带我吃过这种路边的小店，他丝毫不嫌弃。”
叶子钰道：“在你眼里，我们这些公子哥该是什么样的？”
我想了想，如实回答：“花天酒地，女人无数。出门奴仆成群，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瞩目。”
叶子钰摇摇头，一脸无奈，“我和阿泽，我们都是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的人。有些东西早就看穿了，你说的那些，是没有经历过死亡的人才会有的生活。”
战场，可以让一个懦弱的人迅速成长。
也可以让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变成一个叱咤风云的将军。
容泽是这样，叶子钰也是这样。
“也许是吧！”我无心这个话题。好在馄饨很快上来，清汤上面飘着几个颜色碧绿的青葱，下头是一个个白色的小馄饨。
我尝了一口，皮薄肉多，倒真是清淡可口。
一碗馄饨十几个，放在往日我定然是吃不掉的。可是今日胃口却出奇的好，将一碗馄饨连汤都喝的干干净净，吃完之后还意犹未尽，又吃了两个包子。
叶子钰有些惊恐的瞧着我，我舔舔嘴唇，总算是饱了。
吃完之后我们漫无目的在街上闲走。庆典大会在今晚就会举行，到时候载歌载舞，人声鼎沸，我实在不能相信向来清冷的叶子钰会喜欢那种场景。
“合欢。”他叫住我，我回过头，他在一处卖首饰的小摊上停下。
这种摊子不会卖多好的东西，多半都是一些平民会常来的。我虽然无意冒犯，却也整的没在上头买过东西。叶子钰修长的手指从其中捡出一支红色的珊瑚簪子，顶端还有一个小小的坠子，“好看吗？”
纵然做工粗糙，不过好看是挺好看的。我点着头，“很漂亮。”
老板娘在一边趁机道：“公子好眼力！所谓结发夫妻，这定情信物用一直簪子最是好不过。”
我脸色一红，想要解释，结果叶子钰已经面无表情的放下了簪子，“不用了，它配不上你。”
一时之间我和那老板娘的脸色都有些尴尬。叶子钰却是一点都没有被影响，继续往前头走，我冲老板娘歉意一笑跟上去了。
这个小插曲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逛了一圈后就打道回府，一直待到日落时分才又出来。街上此时此刻已经不能用热闹来表现了，那种所有人脸上洋溢出来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还能带动周围人。
而我站在门口看着人来人往生出一个格格不入的情绪来。
叶子钰在背后推了我一把，我往前踉跄了几步，回过头恼怒的瞪着他。他难得的微笑：“合欢，你只有十五岁，不是五十岁。”
我认命的站直身体，准备跟在他后头的时候他又阻止了我，“之前我让人给你送了一套衣服，你不喜欢？”
午时的时候小儿的确捧着个包袱进来。我粗粗的看了一眼，是一件浅蓝色的女装。我把它丢在床上，“我现在是你的小厮，我觉得男装比较方便。”
叶子钰抿着唇一言不发，脸上的笑容在顷刻间小时的无影无踪。我默默地退回去，回到房里老老实实的把衣服换上。
已经是春天了，那些笨重的衣服自然就用不上了。这间纱裙以雪缎为衬，布料绵软光滑，贴身穿虽然有些凉，但不可否认，它的确能将身段衬托的完美。
我将头发放下来，只用同色的缎带绑上，从头到脚一点首饰都没有。可是镜中女子清丽出尘，眉眼间的绝色世间难寻。
我的母妃留给我的就只有这样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
我从客栈里出来的时候瞧见叶子钰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艳，虽说我同他之间清清白白，可哪个女子不希望被人瞧见最美的一面。
只可惜容泽不在。我用力晃了晃脑袋，把杂念摒弃，小跑道他面前。
“很好看。”叶子钰看了我一眼，轻轻道：“这个颜色很适合你。”
我摸摸头发，脸色发烫，“谢谢。”
街上人实在多，一开始是叶子钰走在前头，我在五步开外的距离跟着他。后来还是他先停下来，“合欢，我怕你走丢。”
于是我拉近了一点距离，他也放慢了步伐。这种热闹倒是叫我想到了靖源腊月里的花灯节，处处充满喜庆的欢声笑语，街上卖什么的都有，让原本有些阴郁的心情也慢慢被感染。
我嘴馋，买了一包糖炒栗子边走边吃。问叶子钰要不要，他只是摇头，我也不计较。人家一个贵公子，就算早上我们还一起吃馄饨，但不代表他就真的喜欢这些小玩意。
等我吃了一包栗子、一个烧饼还有一碗酥酪后我终于饱了。我总算停了手，揉着鼓胀的肚子慢慢的走。叶子钰看着我的样子发笑，我恼羞成怒，“你是不是故意的？看着我吃那么欢畅，也不阻止，就是想看我笑话是不是？”
“我可没这种心态。走吧！前头就是登高大会了！”他屈指在我脑门上一敲，已经越过我往前头走去。
我捂着头跟上去。那个高台已经搭好了，每根木头上都绑着一根红绸，其实有些俗气，但架不住这气氛实在好。
叶子钰指着架子顶端那个红布，“瞧见没有，那就是今天的彩头。”
我其实对这个真的兴致缺缺，拉着叶子钰到了一个人不太多的角落，“我们看看就好！这种小地方估计彩头也不还太好，图个热闹啊！”
叶子钰若有所思，随后瞧了我一眼，“上一次赛马会我输给了阿泽，这一次我给你赢回来好不好？”
我还没反应过来，这厮已经推开人群往前走了。大约是他周身气质与这些平民委实不太一样，他所到之处每个人都不再拥挤，而是很自觉的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叶子钰走到那架子下头，同边上一个负责的人寒暄了几句。随后那人往我这边看了看，最后竟然点了头。叶子钰就同那些要登高的勇士站在一起，只等锣声一响，他们就会出发。
边上一个姑娘捅捅我，朝我挤眉弄眼，“那是你的心上人吗？”
我红着腰摇头，那姑娘却是一点也不相信，“我知道你害羞。不过这位公子确实生的玉树临风。同你也真的是郎才女貌！”
我捂着眼睛，只觉得丢人。本来压在后头低调的看热闹不是很好吗？叶子钰不知道哪根筋不对，非要去凑热闹！
他轻功用的出神入化，这些青年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叶子钰并没有用轻功。锣声一响，底下所有青年都拼命往上爬，叶子钰也是，只不过他没有边上那些人那样急迫。
他的脸上始终很平静，仿佛并不是在比赛，而是在做一件很轻松的事情。他没有和其他人一样选择从正面开始爬，而是选择从背面比较远的地方爬。
因此也成功避开了那些对手。
他不光人长得好，功夫好，其实脑子也好。很多人在正面的时候就因为互相推搡而导致纷纷跌下去事，只有叶子钰一个人不声不响的爬到了顶端。
他单脚蹬在一个木头上，伸长了一只手很顺利的拿到了那个红布兜。
晚霞万丈，翩翩公子如玉，他衣袂飘飘，像是从天而降的仙人一般。那超然脱俗的身姿我一辈子都没有忘记，他迎着风直接从高台上跃下，然后缓缓落到我面前。
“合欢，生辰快乐。”他将那个红布兜递到我面前。
他的声音有些不稳，仔细听去还有微微的喘息。我却僵持在原地，今日是我十五岁的生辰，我本该在这一日举行及笄礼。
而我自己都已经忘了这件事。
堂堂的倾城帝姬，我的及笄礼本该请一个身份尊贵且又福禄深厚的人来成为上宾。本该在金碧辉煌的皇宫之中，本该有华丽的衣服和价值连城的首饰。
而此刻，热闹淳朴的小镇，周围都是人，叶子钰捧着一个红布兜跟我说生辰快乐。
我眨眨眼，很没出息的淌下泪，“谢谢。”
我打开那个布兜，里头是一个小盒子。盒子里是一支簪子，黑玉为底，红宝石雕刻成梅花的样子，底下坠着三个小黑珍珠坠子。
这支簪子同我上午见到的那一支很像，可是却要比它值钱的多。
“合欢，生辰快乐。”他又说，从我手里拿过那支簪子，然后轻轻簪到我头上。
他后退了几步，“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姑娘，担得起倾国倾城这四个字。”
很多的东西早就已经注定。我爱着容泽的时候并不知道原来叶子钰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对我情根深种，可就算我知道，我也给不了他任何承诺。
就像后来叶子钰站在昏暗的地牢里跟我说的花一样，“合欢，世上本就没有公平二字。任何事情都是一样的，情爱也是这个道理。你爱着一个人，可你不能要求这个人也爱你。你唯一能期待的就是你的爱不会给这个人带来痛苦。”
我终究还是辜负了他的情谊，彻头彻尾，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我都没有给他想要的答案。哪怕欺骗，我也没有让他如愿。
叶子钰赢得了彩头还有一盏孔明灯。我们站在高高的架子顶上，他把毛笔递给我，“合欢，神仙会满足你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