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南微瞧着就是一个白面公子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养尊处优长大的。
所以此话一说,那乔松安倒也不觉得意外。
“我瞧着公子就是一个家境优渥的富贵哥,寻常商户可没有您周身的气度,还有您那位兄长,一看也都是干大事儿的人。”
所谓兄长,说的是慕寒渊。
在大燕,慕寒渊亮出了身份,所以姜南微便扮作幕僚。
而来到大周,慕寒渊的身份是商户,姜南微便转而成了他家中跟着出来见世面,历练的弟弟。
商户们在一起,总是免不了聊些生意上的事。
而这些对慕寒渊来说,不过小事一桩,所以这两日相处也算融洽。
“不过传说中那颗南海珍珠,可不是随便谁就能得的。”
乔松安说完这句话,又忍不住补充道。
“当然啦,我说这话,并非是小瞧魏公子的财力。只是公子怕是有所不知,这大周的锦绣阁,背后乃是贵妃的母家,也就是当朝大皇子谢云璟的祖父于卓诚。这次要拍卖的南海珍珠,据传乃是千年巨蚌孕育而出,有长命不衰的寓意在里头,之所以搞这么一出拍卖,不过是为了造势。不管最后拍到多少银子,最后都依旧是于家的玩意儿。毕竟这玩意儿,可是要献给周帝做寿用的!”
“做寿?”
姜南微问道。“可我听说周帝还有三年才过六十寿,如今不过五十七岁,这不算什么彩头的年数,也不是整数。寻常生辰,大皇子都要送这样一份大礼,那几年后周帝六十大寿,这位大周的大皇子殿下还能送出什么东西来?”
姜南微表现出一副“不理解并大受震撼”的样子。
乔松安要的就是这效果。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乔松安一脸得意,颇有几分小骄傲。
“我与魏公子有缘,那此事便告诉于你,不过到了帝都,你可不敢轻易乱说这话,否则被抓住,议论皇嗣,那可是大罪。”
“多谢乔老板提点。”姜南微对着乔松安抱拳行了一礼,“还请乔老板赐教。”
“其实也谈不上什么赐教。就是这大周如今没有定下太子,几位皇子夺嫡,暗潮汹涌,闹得周帝很不愉快,先前为此还在朝堂上大发脾气,查处了一波人,所以如今这风头刚过,咱们这些外乡人可不敢去碰这些东西。否则随便给你扣一个妖言乱周的罪名,就是有理也没地儿说理去。”八壹中文網
“皇子夺嫡,乃是各朝都有的常事,怎么到了大周竟如此忌讳?”姜南微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按说不是立嫡立长吗?周帝既然如此怕夺嫡生乱,何不直接让这大皇子做储君?也免得兄弟相残,争来争去。”
乔松安一听这话,顿时笑了起来。
“魏公子这就有所不知了。大周三位皇子,这大皇子虽是长子,但却是贵妃所出,并非嫡子,贵妃母家乃是商户,正所谓士农工商,商在最底层,当初国库空虚,周帝要拉拢于家,这才娶了于家的女儿做贵妃。”
“结果于贵妃肚子争气,先生了皇子,皇后紧随其后产子,这才是二皇子。长子非嫡,嫡子非长,再加上皇后母家是大周的大将军,一边是国库的钱袋子,一边是大周的战神,周帝两边都想抓,偏袒哪一个都不好。最重要的是,朝中也因此分作两派,随便一动便是伤筋动骨。”
“好在周帝现在身体还算硬,两个皇子也不敢在明面上争斗,只能在譬如做寿这样的一些小事上,去博皇帝的偏宠,能争得一时宠爱,自然要竭尽全力。就譬如眼下这一颗南海巨珠,如今不送,等到三年后六十大寿再送,万一这等待的三年功夫里,储君定下来了呢?”
听乔松安说到这里,姜南微好奇道:“乔老板刚才不是说,周帝有三位皇子吗?这大皇子,二皇子在下现在都明白了,还有剩下的那位皇子呢?”
“你是说三皇子啊?”
乔松安“害”了一声。
“那位完全就没有争储的机会,先不说他的生母,只是一个普通的宫中婢女,当初不过是陛下一夜风流,才有了这位所谓的三皇子,他的母妃产下他时就死了,从小到大都是几位皇子里最受欺负的那一个,陛下对这个儿子也从不待见,据说他还毁了容,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你说,这样的人,怎么有可能成为储君?魏公子完全不用顾虑他。”
“咱们还是继续将话题回到原来珠子上——所以说,这颗南海珍珠,对大皇子来说是志在必得,魏公子只怕胜出的几率极小,与其到时候失望而归,倒不如提前替你家里长辈想想,看选什么别的东西合适。”
乔松安当然不是平白无故做好事。
他也是周人,在大周也有叫得上名的商铺,如此做,无非是看出慕寒渊和姜南微身份不一般,尤其姜南微看起来就像是少不更事的公子哥,所以想着做一做他们的生意罢了。
姜南微如何看不出他的考量?
于是笑着拱了拱手:“多谢乔老板,及时提点,若非如此,只怕我接下来这一个月,都顾不上去看别的珍奇了,到时候耽搁了家里长辈的寿宴,我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乔老板在帝都相熟,可知道有什么童叟无欺的铺子,只要有真的好宝贝,价格都好,届时到了帝都,还请您代为引荐!”
乔松安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果然一听这话,顿时喜得笑逐颜开。
“好说好说,都好说!魏公子若是不嫌弃,在下在帝都也有几间铺子,虽然比不上于家的锦绣阁,但铺子里也经常往来勋贵宾客,届时魏公子大可前来看一看,你我相识一场也是缘分,到时候在下可以本钱的价格售予你。”
“哎,生意场上的事生意说,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更何况,乔老板有此盛情盛意,对魏某来说,已是难得至极,哪里还敢再让仁兄破费?”
“魏公子果然大气!”
“乔老板也是人心仁义!”
两人互相吹捧一番,身后的帘子再度被撩开。
这一次出来的,却正是慕寒渊。
“哎哟喂,这不巧了吗?大公子也出来透气?”
如今慕寒渊和姜南微两人更名换姓。
姜南微,名作魏江。
因为两人扮作兄弟,所以慕寒渊名为魏海。
做以区分,众人喊慕寒渊都为大公子,姜南微则为魏公子。
“乔老板也在。”
应和了乔松安一声之后,慕寒渊看向姜南微,上前两步帮他将衣领整理好。
“你这臭小子,倒是醒得早,早饭已经备好,一起进屋吃吧。”
乔松安人精似的,顿时拱了拱手。
“大公子与魏公子当真是兄弟情深!所谓长兄如父,不外如是。既然画舫里的餐饭已经备好,那在下也回仓里用膳了。”
说完这话,乔松安主动抬脚离开,给姜南微和慕寒渊二人腾出时间和空间。
确认人走了之后,姜南微这才开口。
“刚才乔松安说的那些话,你都听见了?”
功夫好的人,大都耳力出众。
所以姜南微早就听出慕寒渊站在门帘之后。
这么近的距离,慕寒渊定然也能听清乔松安说了什么。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谢云衍打的好算盘。如今所有人还都蒙在鼓里,既如此,此去大周,咱们便将大周皇子夺嫡的水搅得再浑一些!”
画舫一路分水向前,碧波荡漾,如一尾游鱼,分花拂柳,最终化作江面星星点点鳞光。
晨起暮落,日出月升。
十天水路之后,终于可以远远的瞧见大周帝都的城池。
“在外头漂泊了这大半年,老子终于回来了!”
“我这次出门可是连着两年呢!我夫人写信说,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如今儿子都快两岁了,我还一次都没见着……”
“我给我闺女儿买了帛州锦绣,她肯定喜欢的很!我现在已经迫不及待要带回去给她了!”
近乡情切,画舫里响起众人或激动或哽咽的声音。
就连渡口岸边,也有许多翘首以盼的人,等待着远行在外的家人归来。
就连精明的乔松安,此刻也难得显露出真情。
站在岸边,蹦达着胖乎乎的身子,努力跳的高一点,向岸边挥手。
“绵绵!绵绵!”
岸边有人瞧见了乔松安,也一改先前的文静,激动的挥着手中的帕子。
“父亲!”
乔松安蹦跶的越发高,内心的欢愉,一个人分享不来,甚至还忍不住一拍姜南微的肩膀。
“魏公子,您看到了吗!那个就是我女儿,就是我跟你提过的绵绵!”
乔松安有个女儿,名叫乔绵绵。
这一路行来,乔松安就没有哪一天,嘴边儿不挂着自己女儿名字。
按照乔松安这个当爹的说法,他的女儿乔绵绵,那叫一个冰雪聪明,秀外汇中,通情达理,贤良淑德。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完美的简直跟天仙一样。
老父亲对自己的爱女,自然是带有滤镜的。
实际上,乔绵绵长着一张鹅蛋脸,惊为天人谈不上,但看起来乖巧文静,是标准的南方女子相貌。
笑起来之后,脸上左右两个梨涡,给她平添几分甜美。
“乔老板的女儿很可爱。”
“当然啦!我家绵绵就是最好的!别的事儿我可以给你乱吹,但我闺女我从来不乱说,是啥就是啥!我家绵绵就是好!”
姜南微含笑:“乔老板说得对。”
如果她有女儿,肯定也觉得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
画舫终于靠岸。
船上众人着急和家人团聚,纷纷拎着行李,紧赶慢赶的下了船。
乔松安也不例外。
不过当女儿邀请他上马车的时候,他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对还站在船头的姜南微和慕寒渊招手。
“大公子!魏公子!你们可有落脚之处?若是没有地方可去,不妨随我回府吧!”
乔松安自然不是真的好心。
只是方才一下船,看到女儿半年不见,已经出落的如此标致可爱,想着女儿还没有说亲,而魏家两个兄弟都极其出众,家世看着也殷实,生怕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这才主动发出邀请。
姜南微和慕寒渊留在最后,原本就是不想与人拥堵推搡,住店之事,明河也早就已经安排妥当。
这一次,不等姜南微开口,慕寒渊先抱拳婉言相拒。
“乔老板的盛情,我兄弟二人心领,只是下榻之处已定,便暂不叨扰阁下,待这两日休整安顿好,我二人再上门造访。”
听到这话,乔松安有些失望。
但别人不愿意做的事情,他也没有任何立场去要求,所以只能与二人作别。
倒是他的女儿乔绵绵,因为方才那一声,而对慕寒渊生出好奇。
坐在车上,放下车帘前,乔绵绵忍不住又看了慕寒渊一眼,低声询问。
“父亲,方才您邀请的那两位公子是……”
“哦,那两位是姜国人,姓魏,是兄弟二人,刚才与我说话的叫魏海,是兄长;旁边那一个矮一点,但更白净秀气的,叫魏江,是弟弟。我与他们二人是在返程的画舫上认识的,这一路交谈下来,觉得兄弟二人性情不错,家境也算殷实,而且魏家与我们一样,都是经商做生意。”
说到这里,乔松安若有所思的看着女儿,带着几分调侃与玩笑。
“绵绵觉得刚才那两人怎样?”
乔绵绵歪了歪头,认真思索了一阵,她实在对那个叫魏江的弟弟不曾留意,满脑子都是哥哥魏海。
她从未见过那样英朗帅气,气度逼人的男子。
便是当朝的几位皇子,都比不上他。
他好似有着超乎寻常的魅力,让人只看一眼就难以忘记。
乔绵绵抬起双手,捂着脸颊,感受着掌心双颊发烫的热度。
“挺……挺好的。”
乔松安顿时笑了起来。
自家女儿,她再熟悉不过。
这哪里是挺好,简直是再满意不过了!
“既然绵绵觉得挺好,不若爹给你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帮你说一门亲事?”
“爹~!”乔绵绵娇嗔一声,嗔瞪父亲一眼,拉着乔松安的手腕轻晃起来。
“你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见到女儿不说想念,反倒瞎说起浑话来了!”
“哈哈哈!”乔松安大笑起来,“好好好,爹不乱说,爹还舍不得让你嫁人呢!”
“这才对嘛!”乔绵绵抱着父亲的手臂,歪着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女儿要一辈子陪着您和母亲,才不要嫁人呢!”
“你这丫头,还说我乱讲话,你这才是浑话呢!”
乔松安和女儿打趣,心里却美滋滋的。
当然他也没忘记和魏家结亲的想法。
这世上的事总是要试试,才能知道到底成或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