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顾经儒后，丁野站在茫茫雪地里凝望一望无际的丁家马场。
马尸，人尸都已被陈山等人清理干净，房屋马厩烧毁痕迹亦被落地新雪掩盖。
苍茫大地一片洁白无暇，仿佛从没流过血，仿若从没死过人。
丁野冷眼看这眼前假象，神色冷然的走回新建房舍廊檐下，见赵柔站在停留丁善堡的房屋门外。
“柔姐。”
赵柔转头，眼睛红红的看向丁野，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什么也没说来，只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流。
“柔姐，你这是？”
丁野诧异，快走几步走至赵柔身前，屋内传来徐氏和丁棠丁顺的哀泣之声。
“没事，我就是看老爷，呜，明明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却……”
赵柔咬唇悲泣，想起那日晨起的丁善堡，嘱咐她好好照顾丁野的模样。
那日，丁善堡还在，还能嘱咐她，她亦还有依靠。
如今，丁善堡离世，无人再吩咐她怎么做，而她从此独自一人守着丁野，背后再无可靠之人。
“呜呜……”
赵柔捂唇，想起当初母亲离世，她抱着刚出生没多久的丁野躲在洞中，没有大人在旁，小小的她害怕的要命。
一片漆黑中，她无所依无所靠，只有紧紧抱着身体温热的丁野，才能确认他们还活在人世。
后来丁善堡找到了他们，她终于又有了依仗。
而现在……
赵柔转眸看了眼躺在地上，穿好寿衣的丁善堡。
是真的就剩她和丁野两人了。
赵柔突然抱住了丁野，轻声道：“阿野，以后就我们俩了。”
丁野没太听明白赵柔的意思，想要张口问时她又说道：“不过阿野放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一直在。”
赵柔说话的同时，抱着丁野劲腰的双手愈发用力。
丁野没想到丁善堡的离世，赵柔会这么伤心，握了握她颤抖的肩膀，没有说什么。
时间静静的流淌，两人就这么安静无话的站在雪地里相拥。
寒风呼啸刮过，赵柔哭过的面庞丝丝的疼。
“进去吧，柔姐。”
“嗯。”
哭了一会儿后的赵柔，情绪有所缓和。
她不好意思的推开丁野，心里埋怨自己不懂事。
老爷去世，阿野伤心，她没有能力安慰让其看开些，还反过来需要他的安慰。
真是太对不起老爷的嘱托了。
“没事了，阿野，你有事就去忙吧，胡管事在隔壁房间，似乎有话要对你说。”
赵柔吸了吸鼻子，继续推丁野。
“阿野，快去吧。”
“好。”
丁野也实在无力在说什么，转身去找胡杨。
“胡管事，你也别太伤心了，好歹三娃溜出去的战马还安然无恙，现在您首要的是好好养伤，才能重新照顾战马。”
屋内，陈山坐在无力起榻的胡杨床边，耐心劝慰的同时又多了一丝庆幸。
如若当时丁老爷没有吩咐他带江源村百姓，将马场余下的马匹牵走，那些战马恐怕都要成了烧焦马尸。
无一马存活，那才是真正的马场覆灭了。
“战马还有，可，可老爷……”
胡杨嘴唇干裂，布满皱纹的双眼却水光一片。
“老爷不在，余下的仅千匹战马本就数量紧张，还要在分五百八十匹重新运往湖州，这往后马匹越来越少。”
“唉，马场无马，还叫什么马场啊！”
心灰意冷的胡杨，毫无希望的闭眼靠在被褥上，唉声叹气。
“谁说，马匹会越来越少？”
丁野这时走了进来。
“少爷。”陈山起身。
胡杨睁眼，突然挺直身子要靠近丁野，却因为断手失了平衡，差点跌回床榻，还好陈山即使扶住，才免予残手再负伤见血。
胡杨却不置理会，急道：“少爷，刚才所说是什么意思？难道，马场除了被陈山三娃等牵走的那些战马存活，别处还有马匹？”
丁野走至胡杨床边，坐在刚才陈山坐的位置，细心看了眼胡管事不在出血的残手，温和道：“胡叔，你目前最大的事就是养伤，切勿忧思过重，影响病情。”
“我，唉，如今这个样子，叫老奴怎能安心养伤。”胡杨伤感喟叹。
“不安心就调整心态，多想想以后重振马场的事。”
丁野面色严肃，过后又握住胡杨另一只完好无缺的手。
“胡叔要仔细着自己的身体，我还要仰仗胡叔照料新战马，恢复马场从前生机。”
胡杨双眼顿红，望向丁善堡赞不绝口的大公子丁野，神情又悲又喜。
“少爷，老奴会尽快养好身体，只是新的战马在哪里，咱们丁家马场又如何恢复往日生机？”
“在高苍。”
丁野看向窗外茫茫白雪，道：“只要有群马奔腾在这边土地上，就是生机。”
“高苍？”
胡杨呢喃，看着丁野怔愣良久，突然惊喊道：“少爷要去高苍国收马？”
丁野点头:“不错，等爹入土为安，我即刻前往高苍。”
“少爷，让陈山跟您去。”
陈山对丁野说道：“我曾去高苍附近的娄城走过镖，对哪里比较熟悉。”
“好，你准备一下，去高苍的这段时间，让小安跟着柔姐。”
“不用了，少爷，小安喜欢马场，喜欢马。”
陈山讲起陈安，神情骄傲。
“别看他人小，还能帮胡管事的忙呢。”
丁野面色怔然，想起丁善堡曾经夸他聪明的表情，就如此刻陈山一样，是仅属于父亲对儿子的自豪。
“不行，少爷，不可。”
胡杨拉住丁野衣袖，反对道：“少爷，现下已入冬，不适合长途跋涉，高苍又是极北之地，寒冷无比，即使少爷等人闯过路上的千难万阻到了哪里，回程亦是难上加难。”
“老爷在时，都要等来年开春才动身前往高苍，可见寒冬腊月根本不能出门远行，少爷你万不可去冒险啊。”
胡杨坚决反对丁野一行人，在此隆冬之际前往高苍收马。
老爷生前有多在意大少爷，他看的比谁都清楚。
丁家已经没了家主，他不能再让少主身陷险境。
丁野亦明白胡杨心思，这时代除了马匹，马车，再无其他交通工具，出行不便。
普通人一辈子都没走出过自己出生的地方，不是不向往外面的世界，而是在这通讯不便，交通不便的乱世年代，出趟远门很可能会命丧他乡。
所以古人能不远走就不远走，女子嫁到另一个城市都属于远嫁，及有可能一辈子都难在见娘家人一面。
但丁野不能等冬天过去在动身，他等不起，丁家等不起。
“胡叔，爹在时，战马还在，可等来年开春在启程。”
丁野黑眸看向胡杨，声音沉沉。
“可现在，战马被烧，我们等不起，丁家马场等不起。”
胡杨一愣，随后双眸一湿，紧紧握着丁野的手，在说不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