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这一天,距离谢昭的及笄礼还有不到一月,在她及笄礼之后紧接着是兄长谢羽的婚礼,府里上下忙得不可开交,许氏忙碌着长子的婚事还要准备着小女儿的及笄礼,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因着叛军之事谢振武和谢曜每日也是夙兴夜寐,于是不用处理府中庶务不用忧心朝堂之事的谢昭成了府里最清闲的人,每天只需要静心地绣她的嫁衣。金线穿着银针,一针一针地穿过轻柔的绸缎,谢昭低着头眼睛盯着手中绣了一半的展翅凤凰,眼角带笑,她想着大婚当天阿琛看到自己身穿嫁衣走向他的时候,心里一定是喜悦极了,她也是期盼着这天的,谢昭抿唇笑着,绣得越发认真起来,阿琛,你肯定是知道的,这一针一线绣在绸上的是我一心的期盼和爱意呀。“小姐,歇会吧,不然眼睛该累坏了。”
锦儿在靠窗的小茶几上备好了茶水糕点,谢昭点点头,起身净了手坐在窗边吃着茶,看向外头放松着眼睛。即将入秋了,今天的天空格外蓝,连云都没有几朵,谢昭看到有鸟儿落在不远处阁楼的屋角上,懒洋洋的在那里晒着太阳,正看得入神,鸟儿突然展翅在日头下飞起,隐约看到有一个人影落在了那里。谢昭心头一惊,凝神再仔细看时那里被日光照得白茫茫的,什么都没有!许是看错了吧,她想。这个一晃而过的人影谢昭记在了心上又留神观察了两天,依旧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府里也是井井有序和往常一样,谢昭便把这事抛在了脑后,继续专心绣她的嫁衣。这天午后,谢昭做了半晌的绣活后嫌屋里闷,领着锦儿和绿芍两人往西竹园走去,路上看到三个粗使婆子背对着她们蹲在墙下一边拔草一边闲聊。“哎,我听说啊那伙叛军已经拿下丹阳城了啊!”
“是啊,这总共才多长时间半个南方都在他们手里了!要我说就该让将军出马肯定把那伙反贼给打得屁滚尿流!”
三个人说的欢快丝毫没发现背后来人,谢昭抬手示意锦儿绿芍不要出声,就站后头细细听着。“哎,你们俩别说这谁打谁还不一定呢,我有个远房亲戚昨儿刚从那头回来,说这叛军首领来头可大着呢!”
这有消息来路的婆子说到这就卖了个关子,其他两个婆子忙一脸好奇的追问:“这什么来头啊,你快些说吧!”
那婆子示意两人靠近神秘兮兮地说着:“我听说啊,那叛军首领可是先帝的小儿子,皇上的胞弟!”
“不是吧!这小皇子不是在先帝驾崩后就去了嘛,你这消息准不准的啊?”
“嗳,这事在那边都传开了,我估计八九不离十,要不是真的谁没事传这玩意做啥子!”
“啧啧啧,怪不得皇上不派将军去平叛说不定这里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猫腻……”这三个婆子愈说愈离谱,锦儿见谢昭脸色微沉出声呵斥:“你们几个婆子是不要命了!什么都敢编排!”
正在劲头上的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声吓了一跳,回头发现是谢昭顿时吓得脸色煞白赶忙手忙脚乱的行礼:“给小姐请安!”
“嗯!”
谢昭点头示意她们起来,三个婆子看着谢昭脸色如常不像发火的样子相互对视一眼忐忑不安地站了起来。“母亲治下宽和,倒是纵得你们连天家的舌根都敢嚼了!”
谢昭扫了她们一眼,语气中有淡淡的凉意,三个婆子一慌随即忙不迭地跪下认错:“奴婢知错!再也不敢了!也是外头都这么传就跟着学了两句嘴……”谢昭冷哼一声:“这两句嘴要是被有心人听见了,小心要了你们的命!”
"是、是,奴婢们再也不敢了,小姐饶命啊!"“你们是我谢家的仆妇,这样的话传出被有心人利用要招来多大麻烦!锦儿,带她们去找管家领罚吧!”
锦儿领命带着人走了,谢昭也没了去竹园的心思,回了房中想着那个婆子说的话,想了想对站在一旁的绿芍道:“你出去打听打听那婆子刚说的叛军首领是先帝幼子这事!”
绿芍出去后,谢昭走到书桌便执笔写下丹阳于江州二字,再把它们连在一起,她曾在父亲书房看过大景的疆域图,大景共分为六个州府,江州,清州,徐州,这三个州位于南方,其中江州为南方最大的的州府,而丹阳城是在江州府的正中央,水路陆路四通八达,虽然不是府城却是经济繁华之地,在江州无论要去哪个城镇,最方便的路线都要经过此地,如此一来拿下了丹阳,那控制江州就是轻而易举了。又相继写下清徐二字,兄长曾说过清洲徐两地居民多以农耕为主,近两年天灾不断农耕收成不好,沉重的赋税让许多百姓连饭都吃不上,为谋生路清徐江州许多青年涌入繁荣的江州谋个生计,若是江州失利誓必会影响到两洲的经济民生。拿下丹阳,掐住江州咽喉,拿捏清徐两洲百姓的生存命脉,快狠准,这叛军不像是什么草莽之辈倒像是熟读兵书,知道攻城略地的重要性。以目前的形式来看叛军拿下南方三洲已是定局,朝廷若及时派人平叛可能还有回旋余地,父兄皆是朝中武将发起战事很有可能要挂帅出征……谢昭搁下笔心烦意燥起来。绿芍一直到晚间才回来:“小姐,果然像那几个婆子说的一样,这事现在城中都传开了,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说是这首领就是七皇子长得像极了故去的琳贵太妃,丹阳城也不是打下来的,是城中县令原来受过贵太妃一族的恩惠,见到是七皇子本人亲自开的城门!”
七皇子元炽,谢昭听人说起过,他是先帝幼子乃先帝最宠爱的琳妃所生,从小便天赋异禀,那通身的气度真是当得起天之骄子这四个字,当时太子还未定,大家都以为储君之位会落在七皇子手里,谁知七皇子刚八岁的时候,正当壮年的先帝突然恶疾不过半年便驾鹤西去,琳妃伤心过度也随之殉情而去,双亲相继离世七皇子悲痛难挨大病一场后也跟着去了。这叛军首领如果当真是先帝幼子那这叛军起义就不是简单的反昏君那么简单了其中恐怕涉及不少皇家隐秘。谢昭思绪翻涌又想不出其中关键所在只觉得头疼,便唤了绿芍锦儿备水沐浴。“是!小姐!”
两人答应着去了。不大工夫水就备好了,谢昭脱了衣裳,踏入热水之中,温暖的感觉瞬间传遍四肢百骸,让她烦闷的心情也渐渐变得舒缓了些许。“小姐今天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
沐浴完毕又换上了干净的寝衣,谢昭坐在梳妆台,锦儿立在她身后拿毛巾擦拭着她的头发,见她眉头微皱不由担忧的问道。谢昭垂眸不语,手里把玩着一支兰花木簪,这是她去岁生辰时公梁琛亲手雕刻的,虽然手法粗糙却是花费了他极多功夫,她手指覆在木簪上轻轻抚摸着,感受着指尖传来的粗糙质地和纹路,原本烦乱的思绪也渐渐平复下来,半晌,才释然的笑了起来:“没什么,原本有一些想不通的事情,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小姐床铺好了!”
绿芍边说着又往香炉里添了香,幽幽的兰花香味在屋内弥漫,让人心旷神怡,锦儿和绿芍服侍着谢昭躺下,盖好被褥放下床幔,这才熄了灯烛退出了内室。月光透过纱窗照耀而来,室内光影斑驳,谢昭沉沉睡去。半夜里下起了雨,轰隆隆的雷声像是巨兽的咆哮在这寂静的深夜格外震耳欲聋,谢昭被这声音惊醒,迷迷糊糊间仿佛感觉到有人在身侧,锦屏?绿芍?谢昭想发声,却浑身软绵无力,费了很大的劲才勉强撑开眼皮,看见一个身影坐在床沿上凝视着自己,那个身影修长挺拔,是个男人!谢昭顿时脑袋清醒了一半,有阿琛管着京城治安一向很好,何况这里是镇国公府,怎么会有贼人敢夜闯!是哪里来的贼人!她思绪翻涌,心跳如鼓,想着如何能自救,可是全身无力她只能凝神屏气警惕不已。“很快了!”
男人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冷意,谢昭感觉到他的手抚上了她的头发,与此同时,一道惊雷划过屋子亮起的那一瞬间谢昭看到了他的眼睛,那是一双她从未见过的眼睛,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眼神像是夜间猎杀的狼王,锐利冰冷。“醒了?”
男人嗤笑一声,谢昭顿时浑身一凛,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遁入了黑暗之中。谢昭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八岁那年的春天随着哥哥一起去山上踏青,她调皮的甩开了哥哥和跟随的仆妇,独自往往林间走去,走了不知道多久,一直到四处都没有了人影,周围都是树和杂草才惊觉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天空又下起了雨,正慌乱间发现一个被杂草遮盖的山洞,刚躲进去就踢到一个软软的东西差点摔倒在地,她低头一看吓得差点魂飞魄散,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手上握着根羽箭,锋利的箭芒一片鲜红,左腿上有个血洞正不停的往外涌血。“对不起,小哥哥你没事吧……”没有任何回应!谢昭吞了吞口水忍着恐惧蹲下,颤颤巍巍的把手指放在他鼻翼下,感受到微弱的呼吸后她松了口气。掏出一方白色的手帕,谢昭正笨手笨脚的包扎着少年还在往外涌血的伤口,突然感觉脊背一凉,那支锋利的箭抵在了她的脖子上,那个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眯着双眼阴冷的盯着自己。梦到这里谢昭便惊醒了,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想平复如鼓的心跳。“小姐,你醒了。”
锦儿刚进来,看到谢昭脸色苍白惊魂不定的坐在床上,吓了一跳,急忙放下手中的面盆疾步走到床边道:“小姐,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哎呀,怎么出了那么多汗,奴婢这就去叫大夫!”
谢昭回过神来拦住了她:“没事,我就是梦魇着了。”
“那奴婢给您先换身里衣,再给泡壶安神茶。”
“嗯。”
换好衣服后,谢昭懒得梳妆没什么精神的靠在床上,手指按着隐隐作痛的脑袋,依旧觉得闷得慌:“去把窗户都打开吧,这屋子里闷得慌。”
“哎,今儿这个香似乎比往日的浓了点,闻着是有点闷。”
谢昭一愣,目光落在桌上那小巧玲珑的澄黄香炉上。“锦儿,你把那个香炉拿来我看看!”
锦儿不解,却还是依言拿了过来,谢昭凑近闻了闻,那清幽的味道是自己平时惯用的没错:“昨天晚上,是谁在外值夜?可有察觉不对的地方?”
“昨天晚上是奴婢在外值夜,没有不对的地方啊,小姐,出什么事情了?”
谢昭皱眉,锦儿和绿芍从小跟自己一起长大最是衷心不过,她们不会撒谎,可是,她昨天晚上分明看到了一个男人,那清晰的感觉不像是在做梦。谢昭面色冷凝,轻揉着额头,试图让混沌思绪清晰下来,她轻声问道:“父兄,母亲呢?”
“此刻国公爷应该上朝去了,大公子和夫人在府里,小姐出什么事了可要奴婢去找大公子?”
锦儿看她面色沉沉,担忧的问道,谢昭微微摇头:“没什么事!父兄和母亲近段时间都忙,不要去打扰了!”
至于昨夜的事!谢昭悄然握紧了拳头,她定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