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跟着囚车两条街,出了镇便纷纷散去了。
捕快们押解着囚车,沿着官道往嘉兴城方向而去。沈如锦便让赶车人远远地跟着他们。
一路只见盛怀新带着大枷,头一直软绵绵地垂着,显然受伤颇重。
他前头受得伤在小楼里养了两个多月,才刚刚养好。如今又吃了这么大的苦头。
祥叔如今肯定已经到了嘉兴城,把盛怀新被抓的事情告知公公盛斯年了。希望公公能有良策,可以把盛怀新救出来。
可……盛怀新犯的事情不小,公公若是救不出来可怎么办?
沈如锦愁肠百结,随着车子颠簸,一路忧心忡忡。
走了好一阵,河边处正好有个凉棚。
捕快们便进了凉棚里休息。沈如锦赶紧下车,跟凉棚的老板买了热茶和一些包子牛肉等吃食,让老板给捕快们端过去。
她自己则跟老板借了个木盆,去河边打了一盆水,想给盛怀新擦拭一下脸。可刚一端起木盆,手指便刺痛不已。原来她的手被刘阿四打得红肿不堪。可是一路担心盛怀新,她竟不觉疼痛。
她怕捕快们稍稍休息就会走,所以也顾不得先清理自己衣物,打了水,便端着木盆起身。谁料,木盆装满了水是极重的,她从未做过这等粗活,只觉双臂吃力,加上手指痛楚,竟端不起这一大盆水。不得已之下,只好倒了半盆水,方才能端着回了凉棚。
“几位捕快大人,可否给我一个方便,让我给我相公喂点吃的,再擦一下脸。”
刘阿四一听,把佩刀解开,“砰”地搁在桌上:“给通缉犯喂吃的?还擦脸?!你以为你们这是出来郊游赏景啊……给我一边待着去。能让你跟着我们已经很好了。现在居然还想擦脸,喂吃的!得寸进尺!”
刘阿四不耐烦地挥手:“走走走。离我们远点。要是有什么,我把你也一并抓起来。”
石劲海搁下了手里茶碗,对刘阿四道:“刘哥,你就让她给囚犯擦一下,喂点吃的吧。这囚犯一身污秽,到时候发臭,熏得还是我们四个人。你说是吧?”
刘阿四道:“是这个理。可这人是通缉犯,我们好不容易才抓住。要是出点事情,我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刘哥,你看她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能当着我们四个大男人的面把通缉犯劫走吗?”
“那不可能!”
“所以……咱们就行个方便吧。有道是给人方便就是给自己方便。再说了,这囚犯不吃不喝,万一出事,也还不是我们担责。”
捕快宗良也在旁边帮衬了一句:“是啊,刘哥。现在他婆娘想喂就让她喂吧。不然,还不是要我们兄弟动手给他吃。她既然想喂。也省下了我们弟兄们的一点力气。”
刘阿四哼唧了一声,而后便不做声了。
在石劲海默许下,沈如锦便给盛怀新便用帕子给他擦了脸。
盛怀新的嘴唇干裂,脸上、脖子、裸露的肩头等处都有被鞭子抽出来的伤口,皮开肉绽,怕是再不敷药,就要溃烂了。沈如锦一瞧便红了眼,泪水便扑扑地滚落了下来。
之后,她不敢多瞧,咬着下唇,用手帕一点点地触碰他的脸,小心翼翼地擦去脏污,生怕一不小心触碰到伤口。
由于她的动作,盛怀新的眼皮颤了颤,但从始至终都没有睁开眼。
石劲海将沈如锦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里,觉着沈如锦此人情深义重,是少有的女子。
于是,他故意拖延时间,慢腾腾他喝茶,又慢条斯理地吃包子。
刘阿四翻着白眼,一口气吃了四个包子,一碟牛肉,两碗茶后,便直嚷嚷要赶路。
平日里从未做过什么正经事。为难人,刁难人,给人使绊子刘阿四这人要是排第二,整个澉浦镇上没人敢称第一。
捕快宗良和林奇都在心中都暗骂道:奶奶的,你这个死阿四,平日里游手好闲,好吃懒做,从来没见你办事这么积极?!知道你急着想去领功劳邀赏。功劳都是你姐夫和你的,苦活累活都是我们这些人的。可昨晚我们为了捉这个囚犯跑了一座山,今儿走了这么久的路,累得腿都打颤了。还不让我们多休息一会儿?!
众捕快心中一直很厌烦他。石劲海亦是。真正是到了看见刘阿四这个人眼睛就发疼的地步。但他姐夫是他的头头。石劲海又不能明着得罪他,只能虚与委蛇,笑脸迎人地道:“刘哥,咱们再多坐一会儿。”
刘阿四没好气地道:“坐什么坐。咱们现在最要紧的是把这个通缉犯加送进县牢房交了差。”
“是。刘哥说得是。不过,兄弟们走了半天了,也乏累了。就让兄弟们再多坐一会儿,歇歇脚。歇好了,我们马上就走。”
石劲海这么一说,刘阿四也无可奈何,只好道:“大伙快点吃。吃完就走。”
另一头,沈如锦细心地给盛怀新清理完毕了。她端起了桌上的茶碗,自己先尝了一口,试过了茶水的热度后,方一小口一小口地喂了盛怀新几口茶。而后又把包子撕开成小块,递到他嘴边,耐心地喂他吃包子。
盛怀新因受了伤,身体难受,吃了几口,吃不下了。
沈如锦哽咽道:“你尽量多吃一些。”
盛怀新摇着头,不肯再用了。
“那再多喝几口水。这一路还长着呢。”等下也不知还有多远捕快们才会停下来休息。沈如锦总想着让盛怀新多吃一点。
她端着茶碗送到盛怀新嘴边,盛怀新听话地张了口。他满脸的伤,这么微微张口,也带动了脸上的伤,虽然忍着,但表情里头亦透出几丝痛苦。
沈如锦强忍着眼睛和鼻尖的酸意,小心翼翼地喂他饮了几口。
她又怕捕快们喝完了茶便会赶路,随即又匆匆地给盛怀新清理了身上的烂菜叶等物。
捕快宗良把沈如锦对盛怀新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里,此时忍不住道:“石捕头,这通
缉犯明明不是逃婚了吗,把他娘子一个人扔在客栈里头,最后听说还是他堂弟穿了系服去迎娶的吗?可他娘子为什么还对他这么好?!”
石劲海谓叹道:“这个人有福气。娶到了这样的好娘子。”
宗良:“是啊。你说这个通缉犯怎么这么好的福气呢?!”
石劲海:“所以,咱们就给她行个方便吧。这人啊,哪有一辈子都顺顺利利的。都免不
了三灾五难。”
宗良等人附和:“也是。”
刘阿四冷哼道:“行方便也要看人啊?!那是什么人?!是个通缉犯!咱们给通缉犯行
什么方便?!”
石劲海:“刘哥,咱说件假设的事情,就是打个比方,问你一下。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刘阿四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呗?”
石劲海道:“刘哥,假如是你下了牢狱,你的花小寡妇能像她这般待你吗?”
刘阿四一愣,而后摆手道:“那不一样。我与那花小寡妇又没有成亲。”
石劲海:“那若是成了亲呢?”
刘阿四愣怔了,良久,没有回答。
桌上另外两个捕快也是。
石劲海轻声道:“这样的好女子是可遇不可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