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凉棚又走了一段路,突然只听见远处有“哒哒哒”的马蹄声而来。
沈如锦抬眼望去,只见远处的树丛处出现了两匹马。不过片刻功夫,那两匹马很快便由远而近,到了跟前。
沈如锦看清了,那两个骑马之人身着官差的服装。
那两个官差看到了囚车一行,便勒住了马,斜着眼瞧着众人,神情倨傲,高声问道:“你们可是澉浦镇的捕快?”
石劲海上前,抱拳行礼:“是。小的们确实是澉浦镇的捕快。不知两位大人有什么事情?”
两人闻言,道:“我们是奉县丞之命而来的。找得就是你们。你们可是押送一个叫盛怀新的通缉犯去县牢房?”
石劲海:“正是。”
两个官差翻身下马。其中一人拿出了一份公文,”刷“地一声把公文展在了众捕快面前:“这是一份撤销盛怀新通缉令的公文。你们看仔细了。”
刘阿四石劲海等人都大吃一惊。
沈如锦起先因离得远,也不知前头说些什么。她见是两位官差,以为要双方交接,便从驴车上下来,悄悄走近了囚车。
她走近的时候,将最后两句听得清清楚楚,顿时惊喜交集,呆立当场。
刘阿四露出了不敢置信之色:“什么?这个囚犯的通缉令撤销了?!这怎么可能?我们好不容易才抓到这个囚犯。”
官差公事公办地道:“我等也奉了上峰命令行事。别的一概不知。若是你们有疑问,就自个儿去县衙门问个明白。”
石劲海双手从官差手里接过公文,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果然之间上头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上头还盖了县衙的大印,是决计假不了的。
石劲海忙连声道:“不敢。不敢。”又问,“请问两位官差大人,那如今这个盛怀新是要如何处置?”
那两个官差道:“你们把大枷解开了,即刻把人放了。”
刘阿四:“这就就把他放了?这……这……我们好不容易才捉到这个通缉犯。奉命把他押送到县牢。”
一个官差朝刘阿四双眼一蹬,厉声道:“那你准备如何?这通缉令都撤,送到县牢也还是要放人。你若是不信这公文,不如随我们两个一起去县衙门,找县丞大人和县太爷问个清楚明白?!”
刘阿四平素仗着姐夫万得全在澉浦镇作威作福惯了。但亦知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哪敢招惹。如今见那两个官差现了官威,顿时便瑟瑟缩缩,不敢再作声了。
石劲海忙打圆场道:“不敢不敢。我们自然信两位官差大人的话。只是弟兄们当差多年,第一回遇到这样子的事情,所以难免觉得惊讶。”
其中一位官差喝道:“还不给我放人!”
“是。”
此时,沈如锦已回过了神,喜不胜禁,向两位官差叠声道谢:“谢谢两位官差大人。”
那两位官差见是一个妇道人家跟着囚车,本就已经觉得奇怪了。此时,见她上来道谢,一身衣服脏兮兮,但细瞧她的衣服料子却又是极好的,便出声询问道:“你又是何人?”
沈如锦道:“他们捉住的盛怀新是我相公。”
那两位官差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原来你是盛家的大少奶奶。”
沈如锦:“是。”
此时,石劲海已开了囚车门,让宗良两人把盛怀新架着扶下了马车,又替盛怀新解了十来斤重的大枷。
“既然你们盛家的人在这里,那我们就把盛怀新交给你了。”
两个官差都是人精。都知盛怀新的父亲盛斯年在嘉兴城是出了名的富商士绅,场面上的人物,跟知府大人、知县大人哪个没有交情。
他们见盛怀新如今半死不活的样子,如果由他们带回嘉兴城,要是半路出点事情,他们
也担不起责任。有道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见有盛家的人在,他们也觉得大喜,便将顺理成章地将盛怀新这只烫手山芋甩出了。
两位官差见公文已经送达,澉浦镇的捕快们也释放了盛怀新,便翻身上马,打道回府了。
沈如锦又谢过了石劲海,忙唤了赶车人,将盛怀新搀扶着盛怀新上了驴车,吩咐赶车人
尽快赶回嘉兴城。
盛怀新一直昏迷不醒。沈如锦握着他的手,只觉掌心滚烫如沸。显然又发起了烧。
沈如锦心急如焚,一径催着赶车人加快速度。
驴车走了一两里路,远远地只见一辆轿式马车正从对面而来。那马车边的人见了驴车过来,远远便喊道:“对面车上的可是盛怀新盛少爷?”
此声音一入耳,沈如锦便觉得耳熟。车子再近一些,她定睛细瞧,发现坐在马车两边的人居然是盛家的管家和小厮阿昌。
管家见了沈如锦,又惊又喜,忙吩咐赶车人:“停车。停车。是少奶奶。”
管家在阿昌的搀扶下,一下了马车,便撩起袍子,跑了过来:“少奶奶,可算是等到你了。少爷呢?”
他一走近驴车,便看到了满身血污昏迷不醒的少爷,顿时与阿昌两人失声惊呼:“少爷……”
“少爷……少爷他怎么这个样子?”
沈如锦见了管家,方觉得有了些许依靠,人稍稍松懈了一些。此时见管家问询,她红了眼开口:“澉浦镇上的捕快对他用了刑。如今他身上正发着烧好……须得赶快回家,找朱大夫瞧瞧。”
管家忙道:“是是。阿昌,赶紧过来把少爷抱到马上车。”
于是,马车快马加鞭直奔嘉兴城而去。
一路在与管家的交谈中,沈如锦方才得知,原来祥叔夜里赶车,天蒙蒙亮才进了城,来到了盛家。
盛斯年当时还睡着,一听是南北湖小楼来的人,忙掀被起身,让小厮把人请进来。
祥叔把盛怀新被捕快抓到的消息告知了盛斯年。
盛斯年大惊失色,立刻去找县衙找县太爷,方知知府下达的通缉令虽然撤销了,但是由于县里头的公文耽搁了,没有及时通知到各镇上的捕房,阴错阳差地造成了这件事情。
盛斯年道:“既然是误会,烦请县太爷派两个人去澉浦镇,让澉浦镇的捕房把人给放了。”
那县太爷与盛斯年本就有交情,又见是自己的衙门出的纰漏,自然连声应下。他唤来了县丞,让人出具了一个放人的文书,然后又让县丞派了两个官差赶往了澉浦镇。
盛斯年一出了县衙,回到家,便叫来管家,让他带了得力的小厮,坐着马车前去澉浦镇接人。
所以啊,管家落在了两位官差后头。方才在官道上,管家看到了两位官差的马匹,唤住了询问,得知他们的公文已经送达了,少爷已经给释放了,正与他们家少奶奶正在后头。
车子一到盛家门口,盛斯年和盛吴氏等人得了讯,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出来。
盛吴氏见了儿子血迹斑斑,全身都是伤的模样,母子连心,自然是心如刀绞,痛不可抑。她大哭着扑了上来,叠声唤道:“我的儿啊,你怎么伤成这个模样?!”
二房盛金氏亦一陪着掉泪珠子,一边拣着话大骂:“那些杀千刀了。我们怀新又没罪,居然用这等重刑……”
盛斯年亦是心急如焚,但他见惯场面,自然要比盛吴氏冷静理智。他握着儿子的手,转头便吩咐小厮:“赶紧的,把少爷抬回房。还有,赶紧派人去请朱大夫。
管家忙回道:“少奶奶一进城门,便打发阿昌去请朱大夫了。”
盛斯年看了一眼憔悴的沈如锦,心道:如锦这媳妇心细如发,想到周到。这一进门便去请大夫,省下了不少时间。
府邸一阵忙乱。厨房烧了热水,一桶一桶地送进了房。沈如锦把盛怀新换去了血衣,打理了一番,换上了干净的衣衫,安顿进卧室。
不多时,朱玉堃在阿昌的陪同下,匆匆而来。
朱玉堃把脉细诊了一番,对盛斯年道:“不幸中大幸啊!这些伤口看着可怖,但受得都是些外伤,没伤到内里的五脏六腑。这发烧是由于伤口脓肿引起的。我先把伤口清洗一番,敷上一些清凉去肿生肌去腐的膏药,然后再开个药子,好好调养一些日子便好。”
盛斯年闻言,不觉大喜,抱拳作楫:“有劳玉堃兄了。”
朱玉堃抚须道:“幸好啊,前些日子的伤调养得好,大少爷的身体底子恢复的好。否则啊,旧伤未愈,又这般折腾……”
盛斯年听了,便知媳妇沈如锦这些日子劳心劳力,对儿子盛怀新照顾得极为妥帖周到。
这件事情后,盛斯年越发看重沈如锦了起来。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朱玉堃开了药方子,盛斯年安排小厮送朱玉堃回铺子,跟着去抓药。
趁这一空隙,盛斯年和盛吴氏把沈如锦叫到了跟前,详详细细地问了话。
沈如锦一五一十地把当晚离开盛家后,因城门关卡无法出城,转而上了丝网船,到怎么借八月十八“烧八寺”香的机会混出城,怎么到南北湖,怎么在小楼养伤,后来又是怎么被捕快捉住等事情一一告知了他们。
当中她省略了很多自己的部分。
盛斯年和盛吴氏听完,只觉得惊心动魄。两人回了神,这才注意到媳妇沈如锦全身脏污狼狈,可见是随盛怀新吃了极大的苦头。
盛吴氏拉着沈如锦的手,红着眼,款款道:“如锦,好媳妇,真是辛苦你了。”
沈如锦听得婆婆如此安慰的话,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熨帖了,什么委屈都没有了。她低头道:“这是是媳妇应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