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兴城
盛家大厅，盛斯年和盛斯良就朝廷下诏废除科举之事在谈话。
盛斯良唉声叹气：“怀新年前跟我谈过科举一事，说朝廷会废科举。怎想到朝廷说废就废？！这么多的学子，如今科举一废，可怎么是好啊？”
见盛斯良提及儿子盛怀新，盛斯年心中一阵伤神，但又觉得有几分骄傲。
关于科举一事，怀新早就与他说过，这个不合时宜、不适合社会发展旧选拔人才制度，一定是要淘汰的。说朝廷迟早要废除。兴新学，学习西方建立各种等级的学堂，让孩子们学习西方先进的各种学科各种知识是未来发展的必经之路。
怀新这孩子有学识，有远见，有满腔热血，什么都好，若是硬要挑错，那唯一的便是不孝，不听他的话，一定要去革命。如今，生死不知……
他和怀新几次三番劝说二弟盛斯良让盛怀霖转读新学堂。但盛斯良却总是不同意。
如今这形势，懊恼也无用。
盛斯年抽着烟斗，来回踱步：“二弟，那你的意思，接下来要如何呢？”
盛斯良开始不吭声，而后似有所悟，抬头问道：“大哥，您可有什么打算？”
“你去跟怀霖好好聊聊。看看他的意思再说？”
“好。好。我这就回去跟怀霖聊一下。那大哥，我先告退了。”
盛斯年摆了摆手。
倘若怀新真的不在了，这偌大的家业总要有个人继承的。媳妇沈如锦如今虽然怀了身孕，可生下的孩子有一半的可能性是女娃。就算是个男孩，那也要好多年才能成人，才能接下祖宗的基业。中间这么年，他若是双腿一蹬，可如何是好？！
而他们兄弟三人，只怀新和怀霖两个男孩子。怀霖若是不想继续求学的话，他是要把他带在身边好好培养的。
盛斯良一进自个的小院，关上门，便对夫人盛金氏把方才与大哥盛斯年的谈话说了一遍，而后道：“看着大哥的意思是想栽培咱们怀霖？！”
这简直是给瞌睡的人送枕头。盛金氏一听，顿时喜出望外：“这敢情好啊。”
盛斯良张望道：“对了，怀霖呢？”
“我做了些糕点。怀霖带了丫头给大房送去了。”
盛金氏琢磨了一番，又摇头道：“我觉得这不大可能吧？！有怀新这个长房长孙在，哪可能轮到我们怀霖呢？！”
盛斯良：“是与不是？我先跟怀霖聊聊再说。依我看啊，怀霖也不想学做生意，他一直想念新学堂。如今啊，朝廷下诏废除科举，简直是如了他的愿了。”
“唉！可如今废了科举，再读也不能做官了。再读有什么用！”盛金氏顿了顿，道,“不若万贯家财在手，想干吗就干吗？多多逍遥自在啊!”
盛斯良环顾左右，做了个嘘声地动作道：“你小声些。”
另一厢，盛怀霖给大伯盛斯年和小院送了糕点，问了安后，又带了丫头来到了沈如锦的小院。
沈如锦正一手扶着穗儿，一手撑着腰，在院子里缓缓地走着。
盛怀霖在院门口问了安：“大嫂好。”
沈如锦抬头：“是二弟来了。快请进来。”
盛怀霖：“娘做了一些桂花糖糕，让我给大嫂送来。”
沈如锦：“二婶有心了。二弟等下回去替我谢谢二婶。”
又问：“二弟这几日在忙些什么？”
盛怀霖道：“前几日朝廷下诏废了科举，私塾里头所有的学子们都懵了，一时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办，都纷纷回家了。所以我这几日也回了家……”
“二弟有何打算？”
“我想转入新学堂求学。”
“我听你大哥说过，说你在数学方面特别有天赋。听说新式学堂的实科特别注重数学。你数学好，想来会特别适合。”沈如锦希望他不要泄气，鼓励他继续求学。
“想不到大嫂连这个都知道。我和私塾的一些同窗们一起打探过了，以我们的这个年龄应该是要上中学堂的。这中学啊，只有府里有，也就是说我们浙江，只有杭州城、嘉兴城、湖州城、宁波城、绍兴城等十一府才有。我们有福气，正好嘉兴城里有个嘉兴府中学堂……”
“咱们嘉兴府的中学堂分文、实两科。文科注重文、史、哲学，实科注重数、理、化学。现在社会上都说要学习洋人的先进技术，通过实业方能救国，所以我想报咱们嘉兴府中学堂的实科，日有学有所长，好好报效国家，再不让洋人随意欺辱我们。”面对着沈如锦，盛怀霖也不知怎么地便把心里头的话一股脑地都倒了出来。
“二弟好志向。”
得了沈如锦夸赞，盛怀霖更坚定报考的念头，他道：“只是英文和化学，我从未接触过，实在是一窍不通，所以担心得紧……”
“如今废了科举，想来有很多人会转入新式学堂的。他们的英文和化学肯定也与二弟你一样。所以二弟你不用担心。至少你的数学比他们都强。若是你真想考中学堂，可以让二叔出面替你请教会学校秀州中学的英文和化学方面的教员，先补习一下最基本的知识。”
盛怀霖闻言，双眼发亮：“大嫂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也是这样想的。如今科举废了，我爹总不能再不让我读新式学堂了吧。而且咱们嘉兴城也确实只有秀州中学的洋人教员能教英文和化学。”
之后，他回到了小院，他爹盛斯良正等着他。
父子两人聊了一番。
盛斯良道：“如今科举废了，爹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回爹的话，我一直都是想读新式学堂。以前是听从爹的安排。如今希望爹能让我进新式学堂读书。”
盛斯良早料到儿子会这般回答，便道：“你再考虑一下。或者跟着爹和你大伯进绸缎庄学习经商也是不错的。毕竟你现在转新学堂，听说很多教的东西跟私塾大不相同，你现在的年纪总不能从小学堂开始读书吧。嘉兴府的中学堂，爹怕你投考不进。再说了如今没了科举，就算读了新学堂也不一定能做官。如此的话，还不如跟你大伯学习好好经商。”
但无论他怎么说，盛怀霖也不肯听，坚决要读书：“爹，我不要进绸缎庄，我也不想经商。我要上学，我以后要搞实业。哪怕从小学堂开始我也不怕。”
盛斯良见他心意已决，便知道不好强逼。
盛金氏虽然遗憾，但她素来宠儿子，便劝他道：“他要读书也是好事。他还小。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再说了，大房那话的意思也并不是明说了要培养咱们家怀霖。而且啊，就算嘴上说了要栽培，这话你能信几分？！我的意思啊，让怀霖先读着再说。”八壹中文網
盛斯良觉着自己夫人的话确实也有道理。
后来，盛怀霖补习了一段时日，投考嘉兴府中学堂，幸而数学极优异，在所有考生中位列第一，被学堂破格入取。
盛怀霖一走，沈如锦见屋子里无人，便命穗儿把送来的东西偷偷收起来，然后找机会拿出府邸扔掉。
穗儿诧异万分：“小姐，这是为何？”
“穗儿，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穗儿猛然想起那菜籽油之事，道：“莫非在石阶上倒菜籽油的事情，是她们所为？”
沈如锦道：“那倒不是说这个意思。”
“那小姐为何让我倒掉？”
“小心方能使得万年船。”沈如锦道：“前些日子，我还在保胎的时候，跟婆婆说最近因为怀孕易饿，嘴巴又变得太挑剔，不好老是劳烦厨房，所以想在自己的小院开小灶，让你每天煮给我吃，便是这个意思。这样一来，穗儿你是比往日辛苦了很多，可是这样确保了我吃进去的食物是万无一失的。”
“前儿，朱大夫说我身体阳盛。说一般孕妇出现这种情况，是有肝郁化热，或过食辛燥助阳之物，或外感邪热这几种引起，导致胎动不安……可是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肝郁化热和外感邪热这两种情况是决计没有的。那么只剩下一种情况，就是过食辛燥助阳之物，出现了这种情况。可是，我每日的吃食你都是知道的，决没有过食辛燥助阳之物。”
“那几日，宜慧在这里，我跟她聊起，问她说是不是还有一种情况可能会引起胎动不安，比如吃了作用极大的活血药物。如藏红花和麝香之类的。但这种情况是朱大夫并没有说明。”
“可是小姐决没有吃这些药物啊？！”穗儿随即反应了过来，脱口而出：“是有人在小姐的吃食里下这些药？”
“我回想当时的情况，定是我那晚吃的东西不对。可家里这么多人，厨房又都是谁都可以进去的地方。要怎么查？就拿这次菜籽油的事情来说，没有亲眼所见，怎么查呢？根本查不清。还有那小巷子里的那条疯狗，怎么这么巧正好在我们路过的时候冲出来？！虽说无巧不成书。可这也太巧了吧？”
“但是，咱们没有任何证据，也不知幕后之人是谁想要加害我和腹中的孩子？只能做到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
“在这个家里面，我知道的只有公公婆婆和你是决计不会害我和腹中骨肉的。其他人就都难说了。”
穗儿到了此时方明白小姐的良苦用心，又听了小姐的这句话，她心中熨帖无比，道：“小姐，穗儿一点也不辛苦。只要是为了小姐好，为了小姐腹中的小少爷好，穗儿我就算再辛苦千倍万倍也愿意。”
后来，她又不解地问：“小姐，为什么朱大夫没有说吃了活血药物的情况呢？他这么厉害的大夫，不可能不知道啊？！”
沈如锦：“朱大夫或许是不好明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