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兴城,盛家
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声尖叫:“老爷……老爷……你醒醒,老爷……”
“来人哪……快来人哪……”
看来表哥钱猛生在敬酒时把毒药下在盛斯年杯子里,现在发作了。
盛二夫人露出了一个阴冷畅快的微笑。她缓缓地从嘴里吐出了瓜子壳,而后慢条斯理地从凳子上起身,去卧室把盛斯良摇醒:“老爷,你醒醒……你醒醒……”
盛斯良睡得正香,被盛二夫人大力摇醒了,睡眼惺忪地盯着盛二夫人瞧了半晌,认出了是自己的夫人后,又想倒下来睡:“我的好夫人啊,我困着呢。让我睡觉……”
盛二夫人道:“老爷,我刚刚听见有人在叫,那声音叫得我毛骨悚然……听着声音好像是大嫂……”
盛斯良闭着眼,整个因醉酒的缘故,困得摇摇晃晃,东倒西歪的:“大嫂……这半夜三更的,她叫什么……是不是你听错了……”
盛二夫人把食指搁在唇边,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你听听……”
盛斯良强打起精神,支起耳朵,静听了半晌,却是毫无动静。
他大打着哈欠:“夫人,肯定是你弄错了?!这什么动静也没有?更不用说大嫂的声音了……”
“可是方才我真听见了……”
正说话间,有一阵杂乱地脚步声响了起来,有人“砰砰砰”地敲着院门。随即传来了菱嫂焦急万分的声音:“二爷,二爷,不好了……”
盛斯良这回是听清了,整个人也清醒了数分,愕然道:“这是菱嫂啊!”
“二爷,二爷……不好了……您快去大老爷的院子瞧瞧……”
盛斯良扯着嗓子喊了出去:“什么不好了?”
“大老爷,大老爷吐血晕倒了……”
盛斯良惊愕失色:“什么?!大哥吐血晕倒了……这方才不还好好地……”
盛斯良忙下床穿衣,他一边扣着衣服上的盘扣,一边急匆匆地出了卧室。
盛二夫人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作出一番着急慌张的模样:“是啊。方才席面上,大哥不还跟大伙谈笑风生,好得很嘛?!怎么会吐血晕倒了呢?”
菱嫂急得声音都变调了:“夫人方才回院子,看到大老爷倒在了地上,边上有血……夫人急得快晕过去了……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所以我赶紧来请二爷过去……”
盛斯良:“走,咱们赶紧去看看大哥。”
盛斯良和盛二夫人到的时候,看到大哥盛斯良已经被人扶起,躺在了床上,脸色黑青,已是一副进气少出气多的状态了。大嫂盛夫人则面无人色地瘫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双手合什,连连号佛。
侄媳妇沈如锦也已经在了,正在吩咐下人:“阿昌去请朱大夫了,阿盛你赶紧让厨房里的人烧热水备着……待会儿肯定有用……”
“大哥这是怎么了?”
沈如锦听得盛斯良的声音,方才停止了说话,示意小厮阿盛下去办事。她转过身头,向盛斯良和盛二夫人行了一礼。
原来沈如锦方才正在梳洗,忽然在一片安宁静寂之中听到一个惊惶尖锐的喊声传来,细听之下,竟然是婆婆盛夫人的声音。她心脏似被某物重击了一下,便知不对,遂忙赶了过来。一进屋,看到的便是公公盛斯年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场面。
她忙命阿昌阿盛等人把公公盛斯年扶到了床上,而后又吩咐阿昌去药馆请朱大夫。
这时候,三爷盛斯文也匆匆地跑来了。
他一见大哥盛斯年人事不知,顿时着急了起来,便俯在床头叠声地唤:“大哥,大哥……你醒醒……你醒醒……”
盛夫人已经惊吓过度,此时正如一个乱头苍蝇,完全手足无措了。菱嫂便又把事情经过与三爷讲述了一遍。
盛斯良道:“好好地怎么会如此?”
盛二夫人道:“莫不是最近大哥太辛劳了?操劳过度,所以……”
沈如锦是个小辈,不好说话,便站在一旁。
众人也都一筹莫展,只好等朱玉堃朱大夫来诊脉。
另一厢,朱大夫才刚刚从盛家告辞,这前脚回到自家药馆,还在敲药馆的门,便听到身后有人唤他:“朱大夫,朱大夫……”
朱玉堃回头,瞧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咦,你不是盛家的小厮阿昌吗?”
“是的。朱大夫……”阿昌一路跑过来的,累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朱大夫,我家老爷……吐血了……昏过去了……您快随我回去瞧瞧……”
“斯年兄吐血?不能吧……方才他还与我同桌呢……”所以他知今日盛斯年还喝了不少酒,一副神采奕奕得偿所愿的高兴模样呢……怎么就这片刻功夫就吐血了呢?!朱玉堃因要随时出诊看病,怕喝酒误事,所以已经很多年不饮酒了。盛斯年向他敬酒,他都是以茶待之。盛斯年也早已经习惯了,不以为意。
“朱大夫,我阿昌……就算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啊……您快随我回盛家去看看……家里头如今一团乱……”
“你稍等。”
“不能等啊……朱大夫,家里乱成一锅粥了……”
“我得取了药箱啊……”
“是是是。要取药箱……要取药箱……”阿昌急得团团转,恨不得能插翅飞回去。
药房的夜里都是由学徒守门的。此时小学徒前来开了门,只见朱玉堃急吼吼吩咐道:“去,赶紧进去把药箱取来给我……”
学徒一溜烟地跑进药馆拿了药箱出来,麻利地递给了朱玉堃。
阿昌见状,忙接过背在了自己肩头。而后与朱玉堃朱大夫火急火燎地往盛家赶。
朱玉堃前脚一走,后脚朱夫人便出来了,问学徒道:“我刚听见有人敲门?可是朱大夫回来了?这人呢?”
“回夫人,是朱大夫回来了。可是方才盛家的人又把他接走了,说是有事……”
朱玉堃夫人闻言,不禁一愣:“又去盛家了?做什么?”
“是。还是取了药箱走的……”
这取了药箱走的。就说明盛家又有人要看病了。朱夫人皱着眉头,喃喃自语道:“盛家这是怎么回事?!这两年事情请咱们家老爷去看病的事情也太多了些……”
她顿了顿,想起了一事,又问学徒道:“对了,你看到宜慧了吗?她也跟着她爹一起又去盛家了吗?”
学徒回道:“方才只瞧见了朱大夫一人……没见小姐……”
朱夫人朝黑洞洞的街道上看了几眼,轻声嘀咕道:“难道又在大少奶奶那里住下了?这孩子,也真是的,也不打发人来说一声,好叫我放心……”
学徒恭敬地垂着双手,自然是不敢随便接话。
朱夫人打着哈欠道:“已经很晚了,你把门关上吧……可别睡得太沉,等下朱大夫回来敲门你都不知道……”
“是。夫人。”
朱玉堃大夫匆匆地来到了盛家,一见盛斯年昏迷不醒,也惊了惊。他忙屏退了左右,让自己静下心来,好好诊脉。
朱玉堃这一检查之下,顿时大惊,盛斯年的种种迹象都表明中毒。
他立刻起身唤人:“快,快让厨房去煮绿豆甘草水,越快越多越好……”
“还有去弄些萝卜汁和鲜韭菜汁……也是越快越多越好……”
沈如锦忙吩咐菱嫂:“菱嫂,你赶快带人去弄。”
“是是是。”菱嫂一边疾走,一边吩咐:“阿昌,阿盛,你们一个去弄萝卜汁,一个去弄鲜韭菜汁……我盯着厨房的人去煮绿豆甘草水……”
盛斯良不解地道:“朱大夫,要弄这些做什么?”
盛二夫人:“是啊。这些东西平常地紧,能管什么用啊?朱大夫您赶紧给大哥开帖药方啊……”
沈如锦曾读过一些医书,却是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大夫给中毒之人灌服,用于催吐解毒的,她不禁问道:“朱大夫,我公公是不是中毒了?”
此言一出,屋内众人顿时都变了脸色。
旁的人听见盛斯年中毒,那是惊住了。而盛二夫人则是心虚惊惶。
盛夫人失声惊呼:“什么?老爷中了毒?!”
盛斯文:“大哥好好的,怎么会中毒的?!”
盛斯良:“是啊。今天可是咱们盛家办酒席……怎么会中毒呢?”
盛二夫人:“可不是。那些个饭菜都是自家厨房做出来的……若是中毒,那今天那么多的客人不都得中毒……”
一时间,大伙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
朱玉堃对沈如锦道:“是。斯年兄是中毒了。但到底是中了何种毒,因毒药种类众多,加上我才疏学浅,这一时半会儿的我实在是不知……”
“不过最近斯年兄因为咳嗽,一直在服用我开的中药……也不知是不是里头有与毒药相克之药物,或者还是因为其他,目前盛老爷身体里的这毒药的毒性尚不至于致命……我现在立刻开两帖中药,用于灌肠导泻之用……”
朱玉堃写了一个大黄、黄芪、红花、丹参的方子,又开了一个大黄、生甘草、白矾、当归的方子。让盛家的人立刻去他的药馆抓药。
朱玉堃见盛夫人此时失魂落魄、六神无主,只一个劲地在念佛,求菩萨保佑,显然是不能担事。盛二爷盛斯良和盛三爷盛斯文都是男子,太琐碎的事情也不能做。盛二夫人虽然是女子,但却是盛老爷的弟妹,又与盛老爷隔了一层。
环顾琢磨了一圈,朱玉堃见沈如锦颇为冷静镇定,显然是个能托付的人,加上她又是大房媳妇,日后本就是要掌家管事的,便仔细地叮嘱了沈如锦一番:“大少奶奶,这药抓了回来,立刻让人分别煎药。都是急着要让斯年兄用的。”
沈如锦:“是。朱大夫。我知道了。我会仔细吩咐下去的。朱大夫放心。”
沈如锦立时让人找来了穗儿,把她拉到了院子里,凑到在她耳边仔仔细细地关照了一番:“等朱大夫药馆的药取来后,你就负责煎药,给我牢牢地盯着,半步都不能离开药罐……无论任何人吩咐你做事,你都要拒绝,实在不行就大声喊我……还有把药端过来的时候,也须得你亲自端,不得让任何人经手。在这家里头,我如今除了婆婆和你,谁也信不过!”
“是。小姐。你放心。我会盯着煎药,也会按你吩咐半步不离左右的。”
不多时,阿昌阿盛负责的萝卜汁和鲜韭菜汁都端了进来。
朱玉堃大夫立刻吩咐盛斯良和盛斯文道:“劳烦二爷和三爷把盛老爷扶起来,我要给斯年兄把这些灌进去……”
朱大夫将萝卜汁和鲜韭菜汁轮番地强行灌进去。
不片刻,盛老爷双目紧闭,“哇”地一声,开始呕吐了起来。
但呕吐的出来的东西并不多……
朱玉堃大夫检查了一番,心急如焚,摇头道:“这不成,盛老爷吐得太少……还须得服用绿豆甘草水继续催吐……快,快让人去厨房催一下,越快越好……”
沈如锦忙吩咐了人去厨房催菱嫂。她忧心忡忡,不由地问道:“朱大夫,倘若绿豆甘草水也不能让我公公吐的话,那还要准备些什么……”
“倘若这绿豆甘草水都不能令斯年兄大吐的话,说明毒已经入腹……”
盛斯文:“若是如此,那可怎么办是好啊?”
盛斯良:“是啊……”
“若是到了绿豆甘草水都不能令盛老爷大吐的话,便只好用大黄、生甘草、白矾、当归方子煎得药服下。如果到时候能立时大泻,斯年兄便得救了……”
“若是不能大泻呢……”
朱玉堃大夫面色沉沉,并不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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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盛老爷这次不会死,但篇幅已经不多了。他一死,沈如锦便要掌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