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太湖
一大两小三艘船笔直的朝他们的渔船地过来。
阿昌与阿盛在船头做饭,远远见了这情形,不免觉得有些古怪。一时,他们也顾不得做饭了,直起了身子,想知个究竟。
“这太湖这么大,这三艘船怎么就冲我们过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忽然觉着有些不对劲。“
船夫则忙用摇橹控制着渔船方向,想让出水道给那三艘船。
双方越来越接近。
这时,阿昌与阿盛已经看清了他们的船只,只见其中两艘是尖头小船,船头架了枪支。
两人顿时大惊失色:“枪船枭匪!”
枪船系太湖地区的武装土匪势力,多“以尖头小船架枪其上”,因称枪船。船上的土匪则素来被称之为枭匪。其鼎盛于太平天国时期,“数逾万千,土匪地棍,以强为胜,行船驾桨,自成党羽,日则赌博,夜则劫掠,大为民患。”
初时,这些枭匪在朝廷军队与太平军之间保持中立,割据一方。后潜通朝廷军队,攻击太平军,令太平军折损不少人手。后经太平军周密布置,被一夜之间歼灭其主力。残部遂又助朝廷军队。朝廷军队收复江南后,枪船和枭匪便再无利用价值。据左宗棠指示,嘉兴知府许瑶光捕杀其头目80余人,收缴枪炮千余杆,枪船和枭匪便瓦解了。
然光绪四年(1878)以后,枪船枭匪经多年潜伏,又死灰复燃,卷土重来,“或架船十余艘至二三十艘”,“成群结队,忽来忽往”,“不贩私盐,即散布僻港间乘机抢劫”,或设场招赌,对江南一代的社会治安造成很大威胁。
如今,因时局混乱,更是气焰嚣张,不可一世。
但枪船枭匪却素来是不对渔船下手的。毕竟渔民靠打鱼为生,如今世道艰难,平时连温饱都困难,抢了也白抢,纯属浪费功夫。
那三艘船直直地朝他们而来,不过片刻,便已经将他们的渔船团团地围住了。
船夫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渔船船头撞上了其中一艘船。
这时,三艘船上各出来了数个人,为首的大船船头站了一个彪形大汉,满脸的络腮胡子,声音洪亮地开口道:“几位可是从嘉兴府而来?”
阿昌与阿盛双双对视了一眼,只作不知他们身份,道:“我们从哪里来,与你何干?你们这么围着我们做什么?”
彪形大汉道:“这么说来,你们这条船便是从嘉兴府而来的。”
阿昌与阿盛越发警惕戒备了起来,不说话。
此时,盛斯年披了披风走了出来,抱拳为礼:“请问几位兄台有何贵干?!”
阿昌与阿盛忙一左一右地站到了老爷盛斯年身边,以作护卫。
那彪形大汉道:“对面说话的可是嘉兴城盛家盛锦记的盛斯年盛老爷?”
盛斯年一听,便知这帮人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太湖这么多打鱼船,他们偏偏就盯上他们这一条。看来是早有预谋。指不定还是从嘉兴城一路盯梢到了太湖的。人家早把他们的底都给打探清楚了。就算他不承认,也无济于事。于是,他遂大大方方地道:“不错。在下正是嘉兴城盛锦记的盛斯年。”
闻言,那彪形大汉大笑道:“盛斯年盛老爷,果然如传闻中一样,是个爽快人。既然盛老爷爽快,那我也爽快。我就开门见山地直说了:我们今日要找的人便是你!”
盛斯年捋须微笑,泰然自若:“不知兄台找我这个老朽做什么?难不成要跟我做丝绸买卖吗?”
“非也。是我们老大知道盛老爷经过咱们太湖,所以想请盛老爷去我们的地盘上小住几日,以尽地主之谊。”
“多谢。多谢。盛某这次路过太湖,本应递上拜帖前去拜访的,但应了无锡城张仲年兄的邀请,要去给他贺寿,因赶时间,所以礼数不周。请兄台在贵老大面前多多美言几句。请他恕罪!就说等我给仲年兄贺好寿,必定上门一趟,亲自向他赔罪。”
张仲年是无锡城的富商巨贾,人送称号“张百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且因经商多年,乐善好施,是个出了名的善长人翁,在无锡城甚至整个江南人脉都极广,与黑白两道多少都有些交情。盛斯年把他抬出来,也是希望借他的名头,让这帮枭匪看在张仲年这回六十大寿的面子上网开一面。
虽然盛斯年知道希望渺茫,但如今这情形,怎么也要试上一试。
那彪形大汉闻言却纹丝不动,道:“盛老爷,我等都是奉命行事。我老大说了今日要请盛老爷回去,我们不敢不请。还请盛老爷给我们个方便。”
说罢,那彪形大汉一摆手,手下的枭匪便取了一条船板搁在了两条船中间。
而后,有两个枭匪踏上船板走到了盛斯年所在的渔船上。
那彪形大汉客气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盛老爷,请!”
阿昌与阿盛忙摆出了架势,想要保护老爷盛斯年:“老爷……”
阿昌与阿盛的祖上便是跟着盛家讨生活的,两人打小跟着盛家的护院练过一些拳脚功夫。两人十六岁后进了盛家做事,在盛家的时候既是小厮又是护院。平日里跟着盛斯年出来,便是随从又是保镖。盛斯年平日为人仗义疏财,与各路人马都有些交情,所以大伙也爱卖他面子。所以这些年来从未出过任何问题。但今日想不到会光天化日之下在太湖遇到太湖的枭匪。可见这帮太湖枭匪已经嚣张到了何种程度?!
盛斯年示意他们不可轻举妄动。他负手微笑道:“若是我不去呢?!”
那彪形大汉一抬手,立时又有十几个枭匪从船舱里头出来了:“那就由不得盛老爷了。盛老爷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嘉兴城,盛家
这日清晨,天光熹微,盛家的门房打开了大门,看到了门口的地上搁了一封信,上面写了“盛斯年夫人亲启”几个大字。
门房把信捡了起来,进了后院,交给盛夫人身边的菱嫂:“有人在门口放了一封信,是给夫人的。”
菱嫂接过信,瞧了瞧,纳闷不已地道:“奇了怪了,给夫人的信怎么会搁在门口的呢?”
门房道:“小的也不知。小的刚刚打开门,信就已经在门口了。”
菱嫂:“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前头吧。”
盛夫人每日早上醒来梳洗之后,头一件大事便是会虔诚地焚香礼佛。
今日亦然。
菱嫂自然不好打扰,等盛夫人礼佛完毕,净了手,她又给她端上了盏热茶,之后,又命丫头去给盛夫人端早饭过来。
趁着盛夫人喝茶的光景,菱嫂方拿了信给她:“夫人,有您的一封信。”
“谁写来的?”
“不知道。门房说搁在门口,上面写明了给您的。”
“你先搁下吧。”盛夫人也不以为意。她掀开了茶盏,喝了两口热茶。而后,她才拿起了信,缓缓地拆开,从里头取出了信纸。
然,这信纸一打开,才看了数行,她顿时便吓得面如土色,瘫坐在了椅子上。
“夫人,你这是怎么了?谁写来的信?”菱嫂见状,被她吓到了,叠声唤道。
盛夫人被菱嫂唤了数声,方回过了神,慌慌张张地道:“快去唤人。快去唤人来……”
“夫人,到底是怎么了?去唤谁来?”
“快……快去请二爷三爷……还有大少奶奶……快去……”
……
三爷盛斯文照例是不在家。下人们也不知道三爷去了哪里。
二爷盛斯良和沈如锦听得盛夫人有十万火急之事请他们过去,两人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都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两人一看信的内容,皆惊呆了。
盛斯良简直不敢置信,拿着信纸,后退一步:“怎么会……怎么会?”
现在虽然是寒冬,但盛夫人此刻汗流遍体,手足失措,一副随时随地会昏过去的状态:“二爷,老爷……老爷被太湖的枭匪绑票了……如今……如今要怎么办啊?”
信上说十日之内要凑齐二十万两的银票,并要求说让盛家三爷盛斯文送银票到他们指定的地方。具体什么地方。七日后,他们会再送一封信过来。
二爷盛斯良道:“如今之计,绑匪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只求他们把大哥平平安安放回来。既然他们说要二十万两的银票,要三弟送款子。我们也只能听他们的指令行事。”
沈如锦:“是啊。娘。二叔说得对,如今只求爹平平安安的。”
二爷盛斯良:“这三弟人呢?这节骨眼的,他跑哪里去了。赶紧派人去把他寻来……寻来后就不能让他出门了。让他好好地待在家里。等咱们一筹到银子,就赶紧让他送去……”
沈如锦急道:“可是这一时半会的,到哪里去筹二十万两的银子……十日根本来不及……”
盛斯良道:“咱们也没办法跟那群枭匪讨价还价……他们最是心狠手辣不过。现在这情况,大伙都赶紧想想办法,筹银子要紧……我先去绸缎庄和机房的账上看看有多少银子……”
盛老爷被太湖枭匪绑票了这件事情,如平地起惊雷,炸得盛家这几个主子都快裂开了。可这等事情却又不能对外人说。
当日,盛夫人便急火攻心,吐了血,病倒了。
三爷盛斯文不知去了哪里?竟一直没找到人。
二爷盛斯良急得火烧火燎的,三日后也在床上躺倒了,起不了身。
这偌大的一个盛家,竟只剩下了沈如锦一人挑担子。
不得已之下,沈如锦只好修书一封回了南浔娘家,把公公盛斯年被绑架一事告知了父亲沈伯卿,请其帮忙筹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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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本想写黑夜里绑架盛斯年的。全船的火把,照亮太湖湖面。很有感觉。可不知为什么这情节让想起《射雕英雄传》里陆冠英在太湖去打劫金人使节和朝廷贪官的船只,顺手绑了杨康的场面。然后又觉得白天绑架更能显示清末时局之败坏,太湖匪徒的嚣张跋扈。所以就把绑架的时间放在了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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