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厢,盛二夫人出了小巷子,来到了街上,便叫了一辆人力车,回了盛家自个儿的院落。
盛斯良见了她回来,便道:“夫人,你可算是回来了。你怎么去了这么久?你不知道我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多无聊啊。”
盛二夫人道:“快过来瞧瞧。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盛斯良见她从包裹里取出了油纸包着的酱鸭还有熏鱼等下酒之物,不由地眼睛一亮:“哎吆喂,我的好夫人哪,你还特地去给我买我最爱吃的酱鸭呀。”
盛二夫人命丫头取了一小坛黄酒过来,摆好了两副碗筷,又吩咐丫头去整治几个热菜。
盛二夫人对盛斯良道:“我看你啊,这几日装病装得快耐不住了。所以啊,特地去买来犒劳你的。来,今晚咱们两个关上门,好好小酌一番。”
于是,两人在自个儿屋子吃吃喝喝了起来。
盛二夫人道:“对了,她不是说要见新业成的绸商吗?这事情,你安排得怎么样了?”
盛斯良道:“我还在找人。这人可不好找。大房媳妇精明着呢,随随便便找一个,可是要被她识穿的。”
盛二夫人给他空杯里斟满了酒,道:“这还不简单。找我表哥弄一个人不就成了。他那里什么人没有,三教九流,但凡你想要的人,他都能给你找到。比如上一回那带头起哄闹事的人,虽然最后是被识破了,但那人嘴巴可严实了,被家里头的小厮好生一顿痛打,却也没透露一字半句。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
“我是这样想的。可是我们一年到头的,总是麻烦你表哥。我自己都觉着好生过意不去。”
“那就什么?!他钱猛生是我们表哥,咱们是亲戚嘛,是一家子人嘛。我们好就是他好。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尽管去劳烦他去!再说了,若是我们飞黄腾达了,日后也有的是帮衬他的时候。对不对?”
盛斯良道:“是。夫人说得有理。我明儿就去找表哥去。”
盛二夫人目的已经达到了,知道表哥钱猛生会把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的,便不再在此事上着墨了,柔声道:“老爷,来,您吃个鸭腿。”
“老爷,再喝了这杯酒。”
盛斯良被她又是哄又是骗的,喝得眉开眼笑,只觉着自己这夫人啊,是天底下最可心最可人的夫人了。是老天爷疼惜他,才让他娶到这般知冷知热的好夫人。
只要夫人高兴,盛斯良什么都肯做。
……
这一日,刘掌柜对沈如锦道:“大少奶奶,那新业成的绸商全克俊全老板……我已经约好了。后日,他从上海赶过来,下午申时与大少奶奶在静心茶馆二楼的静字号包厢见面。”
沈如锦皱了皱眉:“申时?会不会太晚了一些?”
刘掌柜道:“大少奶奶,这全老板可是个大忙人,行程排得极满。他这几日本是有事,要从上海去南京的,因重视咱们的这批货,所以特地从上海赶过来先处理。等处理好了咱们的事情,他大后日一清早,便要从我们嘉兴赶去南京。”
听得刘掌柜这么一说,沈如锦也只好道:“既然如此,那就定在后日下午申时吧。劳烦刘掌柜了。到时候请刘掌柜和李掌柜陪我去一趟。刘掌柜您与他接触这么久了,双方应该比较熟悉。倘若我们与他谈不妥,少不得要请刘掌柜在我们中间缓和一二。”
刘明仁刘掌柜:“是。大少奶奶。”
又说:“大少奶奶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那我就去忙了。”
沈如锦待刘掌柜走后,又请来了李掌柜,告知了后日下午申时去见那新业成绸商一事。
李掌柜道:“是。大少奶奶。到时咱们也不藏着掖着,把咱们的难处告诉那新业成的全老板。看看他怎么想的。倘若能在保本的情况下把这批货和这件事情处理好,就算是赚到了。至于日后,这个叫新业成的绸商再下单子,咱们须得斟酌一二了。“八壹中文網
沈如锦点头:”是这个理。李掌柜,你说得好。“
到了约定的这一日下午,沈如锦如约来到了静心茶馆二楼的静字号包厢。
这静心茶馆位于河岸边,紧挨着一座是石拱桥。那静字号包厢便位于石拱桥边上。把包厢的一排窗户打开,便可见远处的蓝天白云,半边的晴空,低头可见清莹透澈的河水。
位置极好,风景也极佳。
然,沈如锦在包厢里欣赏了许久的风景,左等右等却不见自家的两个掌柜前来。
不多时,有人在包厢门上敲了敲,推开了门。
沈如锦转身,只见此人容长的脸儿,长得清秀俊美。身着一袭青色丝缎的长衫,颇有几分飘逸神采。但仔细一打量,此人的眼睛有些污浊不清,眼皮下有极重的黑眼圈,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便是一副懒洋洋的,很没有精气神的状态。
沈如锦含笑地起身相问:“可是新业成的全老板?”
那人颔首道:“不错,在下正是新业成的全克俊。”
说罢,他一撩袍子,跨进了包厢,朝沈如锦抱拳为礼:“盛家大少奶奶,您好。久闻大名。”
“全老板,您好。请坐。”
沈如锦客气地询问了一番:“全老板平日喝什么茶?”
全克俊道:“来壶龙井吧。今日不是来喝茶的,随意便是。”
沈如锦点头,唤来了茶楼的伙计。
之后,茶楼伙计便殷勤地上茶,上了各式点心:“两位客人,请慢用。若是有什么事情,就摇这个铃铛唤我。”
而后他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还不忘帮两人关上了门。
沈如锦招呼全克俊全老板喝茶。与他闲聊了数句后,沈如锦便进入了正题:“全老板,我今日为什么找您见面,想必您是一清二楚的。”
全克俊微微一笑:“大少奶奶找我,想来是为了我那贡缎单子的事情。”
“是啊。既然全老板也都清楚。那么我就开门见山地直说了。”
全克俊的目光在沈如锦白嫩的脸上扫了扫,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道:“大少奶奶,您说!”
沈如锦很是不喜这全克俊全老板那古古怪怪的眼光,但今日是来谈事情的,目的是为了把贡缎这单货的事情解决掉,处理好。所以,她再讨厌这全老板打量她的目光,也不得不忍着。有道是小不忍则乱大谋。
“全老板如今对我们染出来的颜色有意见,觉得我们的颜色与您提供的贡缎颜色差异大,不肯收货,要求我们按原价让利四成给你,或者退还双倍定金给你?”
“不错!”
“全老板,您在我们盛锦记绸缎庄一次性下了这么大单量的贡缎,想来也不是第一次做这丝绸生意的。我想您肯定是咱们丝绸行业里头的行家。”
“那是!”
“全老板,您既然是行家。那您肯定应该知道这一单货与另一单货的颜色是不可能会一模一样的。”
全克俊:“不错。所以我也没有要求与我提供的样布一模一样的颜色。可是,你们的差异也忒大了些。”
沈如锦道:“全老板。这颜色差异大不大。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我们可以请一个行业里的劳行尊作中间人来评说一下。”
全克俊听到这里,勾唇笑了,道:“这中间人说了有什么用。又不是他们付钱买这批货。如今这批贡缎收不收下,全在于我一个人。大少奶奶莫不是打着既不肯让利,也不肯赔双倍定金的的主意?!”
沈如锦道:“全老板,您也个生意人。如今这哪个行哪业的生意会有四成的暴利?!我们盛锦记绸缎庄那赚得都是些辛苦钱,哪可能有这么多的利润让给您。如果我们有这么大利润的话,早就有南浔四象千万银子以上的身家了。何苦还在做这一辛苦的行当呢?!”
“全老板可以去外面打听打听,我们盛锦记的丝绸啊,是出了名的价格公道,因薄利所以才多销的……”
……
“全老板,我们实在是没有这么多的利润可以让给您?您可否稍作让步?”
全克俊用着一双浑浊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大少奶奶,你想让我让多少?你说。”
沈如锦被他的目光盯得十分难受,但毕竟要谈事情,便强忍着道:“全老板,我们利薄,最多只能让利两成给您。实不相瞒,这已经是我们盛锦记绸缎庄能让给您新业成的最高让利了。这一让利,我们是要赔本的。假如您不接受,那我也没有办法。”
“至于您要退双倍定金,那肯定是不成的……”
“大少奶奶,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你说让利多少就让你多少?”
“什么事情?全老板,您说说看……”沈如锦的话因为新业成老板全克俊的手伸过来,盖住了她的手而嘎然而止。
沈如锦大惊失色。她立时甩开了他的手,从椅子上起身,后退两步,厉声喝道:“全老板,请您自重!”
“自重!自重什么呀?大少奶奶,我今日有句话搁在这里,只要你让我……我便都依你……”
“全老板,我今日来是与您好好商量这件事情的。希望可以通过协商的方式好好地把这件事情解决了。但倘若您有什么非分之想,您休怪我不客气。我这就喊人了。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这是您盛家大少奶奶的地盘——嘉兴。可正因为如此。我反而一点也不怕。”全克俊浪荡一笑,“大少奶奶。你喊啊。可是您喊之前,一定要给我想清楚了。若是这一喊,把人都给我叫来了,您的名节可就全毁了。”
他的话竟然不无道理。
此时的沈如锦只觉得自己骑虎难下了:“你!”
沈如锦喝道:“你给我站着。不许过来。”
全克俊自然不会听她的话,又走进了一步。
沈如锦忽然醍醐灌顶一般地反应了过来:“你肯定不是全老板?你到底是何人?”
全克俊淫荡地笑着:“大少奶奶,你现在明白过来已经太晚了。你已经中了我们的圈套,无路可逃了。”
”你们是谁?“
”这个嘛,你无需知晓。“
全克俊一步一步地紧逼了过来,沈如锦不得不往后退。她渐渐被逼到了死角。两人之间只有数寸距离。
“你喊啊。你这一喊,这整个嘉兴城都知道你是一个不守妇道、勾搭男人的荡妇……那是要浸猪笼的……”
全克俊欺身上前,一面说一面动手扯她的衣服。
沈如锦拍开他的手,拼命地挣扎着,试图推开他。然男女力气终归不同。她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只听“嘶”的声音传来,沈如锦被他扯坏了袖子。
今日是她太疏忽大意了,没有带人来。她就算死也不能让他得逞了。
沈如锦害怕地全身发抖,下一瞬,她如发疯的狮子一般,拼命踢他打他。慌乱中她也不知踢中他哪里了,只听全克俊一声呼痛的惨叫声传来。他捂着下身,痛得直不起腰。
沈如锦见了这么一个好机会,自然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道理,立刻拔腿便朝门口跑去。她拉着门,想从门口跑出去。
可是,一拉之下,沈如锦愕然发现包厢的门竟被人从外头锁住了。她根本拉不开。
此时,外头有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听着声响,显然来得不是一个人。
“那对狗男女就是在这间静字号包厢吗?”
竟是二叔盛斯良的声音。
“是。”
沈如锦大觉不妙。
“给我开门!”
若是被打开了门,以她目前衣衫凌乱和男子同处一室的情形,那真真是要被坐实”狗男女“了,到时候她百口莫辩。
现在要怎么办?!怎么才能从这包厢里头出去?
沈如锦迅速地环顾一圈茶楼包厢,目光蓦地停留在了那临河的一排半开着的窗户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