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午，沈如锦照例是去了绸缎庄。
如今的掌柜们见了她倒是客客气气的，恭恭敬敬的，再不敢造次了。
但这都是面上的功夫，到底内心是怎么样的，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这三月之期一到啊，定是还有一番事情要发生的。
沈如锦把姚宝良提醒她要照看好机房技术房里头那几个师傅的事情告知了李庆祥李大掌柜，而后说：“这个姚宝良是个有心人。可以栽培栽培。李大掌柜，您日后，多多留意着。”
李大掌柜道：“是。我会放在心上的。大少奶奶。孙大掌柜在的时候，对他印象也是不错的，所以才会亲自带他，很多东西都手把手地教他……”
……
沈如锦处理好绸缎庄的事情，得知石劲海今日难得有空在家，下午便带了菱嫂、穗儿，提了些礼物一起去了青木巷。她想找石劲海帮忙了解一下如今捕快房的情况，看看能不能把盛家绸缎庄的人给弄出来。
因石劲海是个男子，虽然带了穗儿，但也怕万一有什么，到时候有嘴也说不清楚。她便把事情禀报了盛夫人，又把当日盛怀新在澉浦镇被捕，由石劲海负责押送回嘉兴城。一路上，石劲海怎么照拂两人之事，怎么与他们方便，却不肯要任何好处之事一一告知了盛夫人。不过她隐去了在茶楼二爷陷害她名节，石劲海救她一事之事。此事毕竟牵扯到她名节，越少人知晓越好。
盛夫人听后，叹道：“这姓石的捕快是个心地良善之人。”
得知沈如锦关照命穗儿时不时上门帮忙照料之事，盛夫人对沈如锦赞许不已：“怀新媳妇，你做得很对。得人恩果千年记，得人花戴万年香。咱们要对这石捕快娘俩多多照顾，以谢他当日之恩。”
她后吩咐菱嫂道：“你去多准备些礼物，一起带去。那石捕快的母亲身子骨不好，你找些补身子的带去。”
在得了盛夫人的允许后，沈如锦带了菱嫂一同前往。
进门后，沈如锦便与石劲海开门见山地说了机房的这件事情。
石劲海听闻了昨儿盛家机房门口聚众闹事一事。但具体怎么个情况却是不知的。
沈如锦道：“昨天也不知是谁报的捕快房。所以你们捕快房便派了一群捕快前来我们盛家机房门口抓人。我们有八个做工的人被你们抓走了。我昨天下午就派了李庆祥李大掌柜前去你们捕快房，想要找你们捕快房的人商议解决此事。可李大掌柜去了，别说放人了。你们捕快房一会儿推说头不在。一会儿又说这事情没解决，不能放人。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了，我们盛家机房都不追究这件事情，不追究他们的任何问题。这事便可了结了。还要怎么解决你呢。”
李庆祥在绸缎庄多年，又是嘉兴本地人，对钱猛生和二爷盛斯良之间的亲戚关系又怎么可能不知呢。他见状，便知道是捕快房的人刻意的刁难。
于是，李庆祥李大掌柜也不多做纠缠，便从捕快房回来了。
他把事情经过详详细细地禀报给了沈如锦，而后道：“大少奶奶，这捕快房可是钱猛生的天下。这件事情须得从钱猛生的上峰那边想办法，才有转圜余地。否则啊……”
沈如锦自然也知道这钱猛生与二爷盛斯良是串通好的，是故意的，便道：“辛苦李大掌柜了。您暂时先别去捕快房了。咱们再另想办法看看。”
李庆祥李大掌柜道：“老东家在世的时候，嘉兴场面上的这些个人物哪个他不熟络。可如今，人走茶凉……别说帮忙了。只怕还躲着咱们呢？！”
这世上，人情凉薄，总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的。
石劲海听沈如锦把情况娓娓道来，在了解了这一经过后，他道：“大少奶奶，因最近枭匪连续半夜作案了几起，我被派到到了城外巡逻，日日都半夜才回来。今日正好休息一日，所以方得空。这样吧，我明天一早去了捕快房打听一下。按一般情况来说，这捕快房的事情都是有钱猛生钱总捕头说了算的。但县太爷和县丞如果是过问了的事情，他也是不敢怠慢的。这件事情啊，我觉着还是有办法可想的。”
“那就劳烦石捕快了。谢谢。”
“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既然该说的事情都说完了，沈如锦便起身告辞了。
另一头，穗儿一直记着石劲海老娘那双粗糙干裂的手，早早地把瓦壳油装进了包裹。这一进石家的小院落，小姐沈如锦带了菱嫂跟石劲海说事情，她便取了瓦壳油在院子里给石母涂双手。
“老夫人，这个瓦壳油有滋润皮肤，治疗干裂的作用。你每日睡前捞一点涂在手上。用一些时日，手就不会这般枯燥干裂了……”
石母道：“谢谢你了。穗儿。我这双老手啊，哪里还需要用这么好的物件。你留着自个儿用便是了。你的手白白嫩嫩的，真是好看。涂了这个好东西啊，更白嫩更好看……”
穗儿道：“我还有……老夫人别心疼，尽管用着便是。”
说罢，她便用食指捞取了一些瓦壳油给石母涂抹了起来。
石母面带微笑地瞧着穗儿，目光温柔慈祥。
“穗儿，上午你来了，说下午大少奶奶要来找我们家劲海。所以我上午就用砂锅煮一锅红豆糖水的。来，快喝。”
穗儿端起糖水碗，一小勺一小勺地喝了起来，一边夸赞“红豆糖水好喝”，一边道：“谢谢老夫人。有劳老夫人惦记。”
“下回你什么时候来？你告诉我，我好提前把红豆泡软了，煮好糖水。不然的话，你来了，我都没个准备。这一时半会而地……也来不及给你煮了……”
“谢谢老夫人。我真是太有口福了。我得空就来。”
“我就盼着你得空就来。劲海他去当值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屋子里，闷得慌……你来陪我说说话啊，我便觉得心里头高兴……”
“好。我得空就来。”
……
屋里，沈如锦与石劲海谈话一结束，一出来，穗儿便也站了起来，与石母道：“老夫人，我要回了。我下回再来看您。”
沈如锦也跟石母行礼告辞了：“我们不叨扰老夫人了。老夫人好好休息。”
石劲海送三人出了院门。
有道是无巧不成书。
此时，盛二夫人正好从人力车上下来，提着裙摆，款款地走进青木巷。
当年，盛二夫人与钱猛生在聋哑婆子这里租了房子，看中的便是青木巷的偏僻简陋，两人又无认识的人住在附近。那聋哑婆子住在青木巷口东边的第二家。前头有河道，后头是小巷。两人从来都是一个从河道来这里，一个从小巷出入。
这几年来，从未出过任何纰漏。
但真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他们怎么也没算到有朝一日，石劲海这个穷捕快也会把房子租在这条巷子里。而这个石劲海与沈如锦渊源颇深，穗儿奉了沈如锦之命，得空便会过来。一来二去的，便撞见了盛二夫人。
先前只是一个背影，虽然觉着像。但是不能够完全肯定。
可今日此时，穗儿一抬头，便看到了那从巷口进来之人。
这一回，穗儿是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不是二房的盛二夫人盛金氏还能是谁呢？！
穗儿一见，赶忙伸手扯着走在前头的小姐沈如锦和菱嫂的袖子，示意她们转头快看。
幸好，她动作快，扯袖子扯得及时，沈如锦和菱嫂顺着她指得方向，看到了盛二夫人的脸。八壹中文網
不过须臾功夫，盛二夫人便拉开了院门，跨了进去，消失在了门里头。
菱嫂是不知穗儿前两次在这巷子里遇见过盛二夫人的事情，见了盛二夫人，不由地惊讶万分，道：“二夫人怎么到在这里来？这青木巷可偏僻地紧。”
穗儿想要开口说话。沈如锦用眼神及时制止了她，对菱嫂道：“或许二婶在这里有亲戚。”
菱嫂侧头想了想，而后道：“二爷的娘听说是很小时候就卖给伢子的，来来回回地倒卖了好几回，才卖到了嘉兴。她是外地人，又去世得早，所以二爷也并不知自己的舅家在哪里。这二夫人啊，是本地人，她爹开得顺昌行酱菜行在咱们嘉兴颇有名气。很多人从小便是就着顺昌行的酱菜、喝着稀粥长大的。但二夫人娘家就一个哥哥。所以这些年来，二夫人她往日里走动的，也不过就是她顺昌行娘家一家而已。这些个事情大少奶奶大致都是知道一些的。”
沈如点点头。
盛二夫人这般熟门熟户地开门进户，恍若回自个儿家似的。加上穗儿前两回的遇见，沈如锦直觉这里头不大对劲。但她不好对菱嫂明说，便只好道：“菱嫂，咱们也别琢磨这个了。走吧。咱们回家吧。”
穗儿忽地开口道：“小姐，我想起来了，我有东西忘记在石捕快家里头了。我回去拿。您和菱嫂先回吧。我取了东西就回去。”
主仆多年，沈如锦自然知道穗儿打得是什么主意。她肯定是想要探个究竟。
不过，这里头究竟是什么回事？沈如锦也很想知道。于是，她便点了点头：“好。你早些回来。”
穗儿便又去敲石家的门。
石劲海打开门，见了是穗儿，不免惊讶：“穗儿姑娘，是不是拉东西了？”
穗儿对他道：“石捕快，你跟我来一个地方。”
石劲海：“去哪里？”
“你跟我来就是了。”
石劲海便跟着她，沿着自家门口的巷子，来到了巷口另一侧的第二户人家。这家院门半新不旧的。爬藤的植物长势喜人，从院子里头沿着院墙蜿蜒而出，给墙面披上了一片深深浅浅的绿色。
穗儿指着院门问道：“石捕快，这户人家是做什么的？”
石劲海虽然不知穗儿为什么要问这个，但他还是摸着头，老老实实地道：“这里头住着的是一个年近六旬的聋哑婆子。无儿无女。听说这屋子是她去世的丈夫留给她的。她身子骨颇为不错。得空还帮忙邻里清扫巷子。”
聋哑婆子。这二夫人怎么会跟聋哑婆子扯上关系呢？！
二夫人这般刁钻阴险，决计不会浪费时间来看一个聋哑婆子的。
这显得越发古怪了起来。
这种情况下，穗儿更欲打探个清楚明白。